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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开机按钮,“嘀”的一声,屏幕应声闪烁,我挑了挑眉。
看着屏幕慢慢从黑转亮,我的心也跟着逐渐明朗了起来。那个轻快的音乐声,是多久没有听过了。长久的一片沉寂后,一串熟悉的字符赫然出现,显得那么五彩斑斓。“WINDOWS XP”和它的伙伴们,你们好呀,我们又见面了,可还记得你们的主人呀?
拿起热水瓶,我给自己泡了杯茶,杯子里此刻正冒着浓郁的香气。众多茶品中,我独爱红茶,因为它是最接近“奶茶”的茶底。我爱喝奶茶却又压抑着不能时常喝它,于是就爱上了奶茶的替代品。看着杯子里翻滚的黑色茶叶,从底部逐渐腾起来的红色茶汤,逐步侵蚀着透明的液体,我的内心也跟着不自觉地激烈了起来。
嗯,还是这个熟悉环境,也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好久没有回来母亲的家,当然,这里从前也是我的家。看着好像一切都没什么改变,却又好像变了许多。自从嫁人以后,我就很少回来。平时跟母亲见面,大多是约出去饮茶吃饭,为了不用她操劳。平时我很少上来坐一坐,进来房间的时间就更加少了。
这计算机虽然看似古老——白色的屏幕和键盘已经微微发黄,主机的开机按钮更是已经掉色,可摸上去却是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不管是主机,屏幕,还是键盘,上面都铺着布,那布曾经是妈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小的时候妈妈是制衣厂的工人,家里别的不多,布料最多,于是我们一家三口的衣服,无不是出于妈妈的巧手。小的时候不懂事,总惦记着外面商场里摆卖的衣服。那些又贵又不舒服的成衣,它们现在有的还会在家里的衣橱里,因为当时花了大价钱买回来,而买回来后又只穿过一两次,妈妈舍不得丢。但是舍不得丢又能怎样?它们躺在那里,花出去的大价钱又不回赎回来。
妈妈很爱干净,那些盖在家具上的“布”,便是妈妈的杰作。她曾不止一次说我和爸爸是“脏、乱、差”。小的时候仿佛我做什么,最后都会被她诟病。不是这里弄脏了,就是那里收拾得不够整齐。说得多了,我也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乱七八糟的人。有同样思想的还有我的爸爸。可事实是,其实出了这个家,我就是别人的眼里的“大洁癖”。
电脑的桌面上放着“我的最爱”文件夹,打开里面,一篇篇稚嫩的文档便会粉墨登场。小的时候不知道何为“童年回忆”,如今看着它们,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这俩字的含义。原来我小的时候就已经如此热爱写作,我不禁笑笑。那些稚嫩的文字,记录了很多我童年时期的事件。有开心的,悲伤的。遇到开心的,我会忍不住一看再看,遇到悲伤的甚至不能坚持读到最后一个句号。
其中一篇记录了我被爸爸撕破日记本的经历。要是那本日记本如今还在,估计应该会是我童年的一笔珍贵财富。只是如今那物事怕是已经轮回投胎了无数回,连个影子都找不着了。只有躺在我电脑里的只言片语来证明它曾经确实存在过。
爸爸的形象在我的记忆中是严肃的,凶狠的,吝啬的,无理的。好像自从下岗以来,他对我就再也没有什么“慈祥”可言。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觉得那是我童年时期的一个梦魇。每次被他毒打,我都恨得瑟瑟发抖。文件夹里很多关于“悲伤”的部分,都跟他有关,直到那道“疤痕”似乎还没痊愈。
那只小企鹅很是经典,旁边还有一个备注了“拨号”的图标,如今竟是连图像都显示不出来了,那是最早的拨号软件。网线是大学时期才有的产物,小的时候家里一直没有安装网络,都是靠拨号计时上网。虽然父母不说,但是从我很小就学会的技能看来,家里并没有多余的钱给我用来上网娱乐,于是我便很懂事的买了几十元的上网卡,靠着一条细细的电话线,一次又一次地拨号上网。每个星期我只允许自己上网一个小时。就在那一个小时里,我可以OICQ聊聊天,1399玩玩游戏。周一回到学校,跟其他同学一起吹嘘周末上网的事情,笑得依旧没心没肺,仿佛我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自卑心理就会站出来,清楚地告诉我,我跟他们不一样。
爸爸妈妈只是普通的打工人,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兢兢业业按部就班赚个固定工资,自然比不上家里做生意的亲戚。
爸爸看不惯别人过得比他好,于是在我小学那几年性格变得非常敏感,看谁都觉得人家在笑话他。很长一段时间,他会很自卑,不愿意参加亲戚们的聚会,连一起出去吃饭,他都坐在一边自个儿发脾气,让我和妈妈觉得很尴尬。
直到有一次他忽然发现,我竟然是家里那群孩子中最会读书的一个,他的眼里重新出现了光,一种病态的光。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对我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要争气!”仿佛只有我的成绩好了,才算是“争气”,他才能在一众亲戚中抬起骄傲的头。
我的童年其实是没有童年。为了各种的名誉,奖状,推着我不得不连轴转,我的童年里能够称颂的好像只有学习了。
多年以后,当妈妈在人前说起爸爸对我的严格要求,造就了今天的“成就”的时候,我竟然有种要哭的冲动。我第一次敞开心扉跟她说了童年的真实感受。对于学习,我从来没有任何野心,但是因为我爸,为了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我陷入无边的黑暗,还有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伤痛之中。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自己过去读书的16个年头,唯一一次没有获得“三好学生”的称号是在什么时候;我的手上、腿上的伤疤,到现在还赫然可见,细细地抚摸着那细长的凸起,仿佛还能感应到当时那撕心裂肺的痛。
电脑里的很多程序居然还能打开,我慢慢地点开了一个,接着又点开另外一个。只是它现在仍旧不能上网,而且早已经没有“拨号”一说。只是我也不想它能联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遗世独立好像也不错,要是连接上了某个我不愿意记起的回忆,岂不是更加不堪?
拿起杯子,吹散缭绕在茶面上的雾气,沿着杯弦我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嗯,虽然隔了这么久没喝,但一旦再次喝起,还是会勾起心底里某个独特的味道,一种只能在这里才能品尝得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