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得正,那是算术告诉你的。现实中,阴影的叠加,绝对不会出现阳光,所以,年轻的我们才会最终分道扬镳。
——题记
她有一个长期酗酒的母亲,一醉酒就会脱光衣服,不管不顾地四处撒尿拉屎,还大声唱歌。他有一个奇怪的家庭,私底下的不伦之恋,令他从小抑郁,甚至怀疑自己的血统。
这样的两个人,在校园里认识,并且做了同桌。很快,交换了彼此的秘密后,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成绩极好,一个成绩超烂,在以互相学习为由的前提下,开始了偷偷摸摸的交往。之所以要“偷偷摸摸”,是因为未满十八岁,“早恋”可是担不起的“罪名”。
方丽丽就是前者,哪怕她妈醉酒后,在客厅里撒野,弄得一派乌烟瘴气,她也可以继续安静地窝在卧室里看书。直到她妈沉沉睡去后,她才走出卧室,开始收拾她妈的残局。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养成的。她告诉袁征,这叫“习以为常”。
袁征却做不到,正是他俊朗的外型,常常使他自己在照镜子时,都误以为自己是阳光暖男了。可惜,不是。哪怕在艳阳天,他都会穿着纯棉质地的长袖衣裤,这样,他才觉得安全,才觉得脊梁骨不会被戳到。
方丽丽之所以拼命读书,是因为,她认为老师说的“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或许是她唯一值得去尝试的道路。读书是否能改变命运,她不知道,但她清楚,起码,可以让她远离她的原生家庭,越远越好。这就要求她的成绩必须越来越好,才能保证远远地逃离掉,最终实现“眼不见为净”。
袁征觉得方丽丽很有底气,在对待自己厌恶的原生家庭上,表现出来的情感相当理智且决绝。他愿意陪她走得远远的,所以,语数外这几科,他门门都补。不仅正课上,努力记笔记,认真做题;在小私塾那里,也从来没有懈怠过。“天道酬勤”,对于他,也只有“勤能补拙”这条路可走了。
高考在即,填志愿成了一等大事。有人说,考得好,填得好,一等赢家;考得不好,填得好,二等赢家;最次的,就是考得好,填得不好;最无关紧要的,就是考得不好,填得也不好。
方丽丽觉得大好时机到了,她摩拳擦掌,恨不得两天的高考一天就能全部考完。在她眼里,苦读十二年的“磨刀霍霍”不就是为了在高考的比武台上,让她实现“远走高飞”的理想么。同时,这也是她和袁征的情感可以见光的时限,过了高考,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呢?
袁征却在填志愿时,百般犹豫。他对方丽丽说:“读书多半靠天赋,你看见的,我那么努力了,每次模考的分数还是远远地落在你后面。”“这不是理由吧?袁征,你知道的,我这十二年真是‘寒窗苦读’出来的,哪有什么扯蛋的天赋”,方丽丽不乐意地回他,“在这关键节点上,你到底是不是有了别的什么想法?直说就好。”
袁征试探地说:“之前,咱们说好的,你去哪儿,我陪你去哪儿。好是好,可是,你在北京的话,读一流学府,而我最多能上个北京的三本就阿弥陀佛了。”见方丽丽没有打断,袁征继续说:“如果,按我父母说的,跑跑关系,我在省内进个医学类的好学校好专业,一点儿问题没有,毕业了就能继承衣钵。而你成绩那么好,省内的学校不是都随你选了么。只要在一个城市,我觉得怎么着都行。”
方丽丽听了,微微发出一声浅笑,“你到底是远正药业的‘正统’继承人,别人能奈你何?”一词“正统”,让袁征联想到“血统”,继而想到家族的那些种种不可告人的、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很是不快。
方丽丽说得没错,在人生的第一件大事上,他远没有他曾经想的那么坚强。他,离不开他的原生家庭,尤其是一个富有的原生家庭、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家族企业。
袁征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在想,方丽丽对原生家庭的决绝,会不会以后的某一天也会这么对待他。
录取结果出来了,方丽丽去了北京,读她喜欢的学校喜欢的专业。袁征则留在省内,上了很好的医科类本硕连读。不得不说,金钱也有化不公平为公平的功效。够努力了,分数还差点怎么办。金钱补上,这就是答案。
异地恋,总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
方丽丽会在电话里告诉袁征,香山的枫叶红了,颐和园里居然有人搓麻,王府井的菠萝饭好生香甜。袁征会在十一、五一,甚至不是任何节假日时,偷偷逃课,然后一个飞的打到首都去,找方丽丽挽手逛京城。
大学第二个十一,袁征又来北京了。这次他没有告诉方丽丽自己的航班,想悄悄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当他出现在方丽丽的宿舍楼下时,正好遇见,一个大帅哥抱着一摞书给方丽丽送去。他看见她明媚的笑眼,大方地和那个人对视着,仿佛他们才是般配的,而他只是一旁不起眼的配角。
待那个大帅哥离去后,他给方丽丽打了电话,告诉她,他都看见了。方丽丽问他,看见什么了。他说,有人给你送书,我就在旁边站着呢。方丽丽没有迟疑,直接说,你来了,真好,等我下来说。
方丽丽和以往一样,看见袁征,挺高兴的。可是,袁征不高兴。他心里种下了魔鬼,他隐隐觉得方丽丽有什么事儿瞒着他,就是方丽丽太会演戏了,才会表现得那么自然。方丽丽却真心认为没有什么事儿需要解释澄清的,因为那个送书的男生,就是个普通的同班同学,碰巧在图书馆做助理,方丽丽托他顺便借一些热门的专业书带给她。
袁征心不在焉地陪方丽丽过了个清淡的国庆,无非是在校园看看书,似乎没有什么心情再去一起把臂游玩。在机场,方丽丽问他,“袁征,你知道什么是原生家庭吗?我觉得我为了重生,已经远远地把它甩开了。而你呢?”
袁征没有说什么,他对她挥挥手,径直走进了安检通道。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可他却在表面上佯装从容淡定。
那以后,在电话里,他们俩共同的话题明显少了,很少出现意犹未尽、不想挂断的时候了;袁征说,功课忙了,没有时间再逃课来北京看她了。慢慢地,方丽丽和袁征就疏远了。每天的电话,变成了几天一个。偶尔通话,也变成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更像是彼此的敷衍。
毕业后,方丽丽做了双语导游,在北京接团,在国内飞来飞去,每天忙忙碌碌。袁征从老爸手里接过远正药业,尝试新一轮的家族企业转型,却没能因为繁忙而忘记抑郁和幼时的阴影,反而,由于天天和家里人打交道,心里负担更重了。
又过了几年,在恋爱长跑的第十个年头,他们俩的关系却不了了之了。
分手后第五年,方丽丽嫁为人妻,新郎是个老外,天生的乐天派,外加爱妻如命和“耙耳朵”;袁征出柜,放手远正药业——听说,写诗去了,又听说,剃度远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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