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雪已经走了大半个中国,但还没来江南。中午的时候有几片,但不几分钟就被挤开云层的太阳压回去了。这雪似很委屈,酝酿了许久却终不得落。此前连续几天阴雨,着实寒冷,不单单是冻手指头和脚趾头那么简单,即使厚重的棉服也挡不住,在屋外稍稍站立就会打哆嗦。北方却要好得多,屋里有暖气,所以有不少人一到冬季就向南方的朋友炫耀。而现今,南方也有一小撮人在家里装了暖气,——或是地暖,或是壁挂,但使用起来费用实在是了不得。
先前在老家冬天虽没有暖气,但也不用像江南的冬天这么受罪。童年在乡下度过,虽然没有暖气,但却有火炕。那时的火炕是土坯打造的,土坯是薄薄的一米见方,在屋子北侧立起来,可以占那个房间三分之一到一半的面积。炕里有乾坤,土坯立围似迷宫,为的是让热气在炕里回旋,最后从最拐角的烟囱出去。炕面铺好,先要烘干。新炕成了也是一家的大事,搞几个小菜,喜欢酒的嗫几两,一家人围坐在土炕上红漆刷就的炕桌周围乐呵乐呵。那时候基本上都是一大家子人一个土炕,都并排睡在一起。室外再冷也没关系,屋里没有炉火也没关系。到后来条件好一些,就会在家里加炉火,炉子是铁炉子,烟囱是白铁皮的,架设在屋里也有讲究,要在屋里多盘旋一下,用细铁丝吊挂固定,为的也是让热气在屋子里多停留。天寒地冻的时候大家都会躲在屋子里。年长者盘着腿坐在土炕上,围着炕桌喝茶扯谟吃瓜子。娃娃们围着炉子烤火聊天,也有馋嘴的找几块馍馍,搁在擦干净的炉面上烤的焦黄“噶吱噶吱”地分食;也有到野地里用弹弓打来麻雀野鸟搁在炉洞里烤熟了分食;也有到库房里抓几个土豆在炉洞里烤熟掰开和着腾起的热气分食的。
当年,棉袄棉裤都是自己做的,女娃的棉袄是中式的盘扣,——扣子是用布边料一针一线盘起来的,漂亮的好像两排花。棉裤有手巧的会做成现行的样子,也有传统的。传统的棉裤就是两条裤腿加个裤腰,裤子前面没有开口,穿上,要在腰部叠一下,再系上裤带,暖和但不方便,没多久就见不到了,只有老太太老爷爷还喜欢。然后就开始流行毛线衣裤。老家那边有一家绒线厂的毛线很有名,于是家家户户都开始扯毛线打毛衣。妈妈打的毛衣很受大家钟爱,于是那时候从夏到冬她有空就打毛衣,除了自家的,还有亲朋好友的。现在我还有一件,这么多年还和新的一样。
当年屋外冰天雪里乐趣也不少,最开心的却不是堆雪人。那时候的冬天,没下雪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要去滑冰。没有冰鞋,冰车是自己做的,冰轨是角铁,车身是木板,有一条冰轨的叫“单腿驴”,有两条冰轨的叫“双腿驴”。男孩子喜欢单腿驴,用两根钢筋做支撑助力,速度快的不得了;双腿驴是小小娃和女娃娃耍的,可以自己玩,也可以推拉。一到冬天,冰面上很热闹。还有就是打“老牛”,老牛就是陀螺,也是自己做的,——包括鞭子。下雪了最开心的就是打雪仗,一定要打到汗流浃背才肯回家。回到家衣服一定是湿漉漉的,但坐在炉火旁边,用不了多久就干了。
江南冬天的阴冷里却没有这么多乐趣,最多是看景,或者窝在家里。昨天是中雨,寒冷似乎要侵入骨髓,但依旧没有到落雪的温度。今天温度到了,太阳一出却断了源头。江南的雪,来一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