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时候还会做噩梦”
当我听到小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我问她:“你还是忘不了那些事?”
她很冷静: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但是那种恐惧还是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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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初一时候的同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甩着一个俏皮的马尾,忽闪这一对大眼睛,露出灿烂地笑。
新生入学需要军训,全班45个人一个方队。她个子比较小,站在最前排,报数时报那个1字。自我介绍时,她是第一个:“大家好,我叫顾彤,顾是顾城的顾,彤是红彤彤的彤,大家叫我小彤就可以”
她的声音异常地响亮和清晰,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也没有丝毫的紧张,肥大的迷彩装套在她的身上竟然穿出了休闲时尚的气质。
小彤总是笑呵呵的,很快和班里的男生女生熟络起来,总是和男生一起搬水拿物资,又和女生一起排节目准备结训演出。
那年的暑假高温又多雨,操场的许多角落都长起了杂草,教官安排每一个方队清理掉一部分。小彤负责把拔下来的草整理成堆,正在忙和的时候,许是几个调皮的男生想和这个活泼的小姑娘开个玩笑,便把已经去了土的长草直接丢在她的身上,她倒也不示弱,抓起一把来就丢回去,追的男生满操场跑。
那是军训期间最轻松的一个下午,快要拔完的时候,夕阳映着云彩,特别红润,特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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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班主任兼任着语文课老师,小彤被指派为语文科代表,成了除调皮捣蛋的学生之外去班主任那里最多的人。
周一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她没有在教室。下午的班会,班主任意外的在班上说了一些不要早恋的一类话,并且直接点名把班里的两对情侣叫到了办公室做“思想工作”。
之后,就有人传是小彤告的密,说有人看到小彤上午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待了一整节课。
那两对被班主任“拆散”的情侣的两个女生就煽动其他的人一起孤立小彤。
她们甚至会当着小彤的面像别人说起:别看顾彤长得那么单纯,心里像屎一样;她们也会给起各种尖酸刻薄的外号来称呼她;她再去班主任的办公室,不管去干什么,哪怕很明显只是抱着作业本去交作业,也会被人议论说又去“告密”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小彤仿佛成了全班的公敌。班上的许多同学以抱团攻击她来表现合群和团结。
后来,她问我:你信吗,我什么都没和老师说过?我说,我信。
她经常和我念叨,她想做一个男生。
“男生多好,男生打完架还可以一起玩,女生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会决裂”
“男生可以光着膀子打篮球,晚回家也不会被各种念叨”
“男生不用来大姨妈!每次都疼的要了半条命”
她说,那天上午她是肚子疼的厉害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休息。
起初,她还解释,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再后来她向老师辞去科代表,剪掉了马尾,也越来越少的在班里发言。
她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下课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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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我说:“初三的时候有想过让家长帮我换学校,可是我爸说还要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换环境对学习影响太大了,可是我爸不知道,在这个的班的每一天我都很煎熬”
中考之后,她和带头孤立她的一个女生上了同一个高中,只不过不在一个班。有要好的同学告诉她,那个女生经常在其他人面前说小彤的坏话。
初中三年,有两年被孤立,高中也没有摆脱掉那个煽动别人的女生。她说,那段时间她很讨厌自己,被始终摆脱不掉的自卑感纠缠着。
她也会恐惧,焦虑,和所有人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别人露出一点点的不满,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时候甚至想自杀或者杀掉别人,来结束这种烦躁。
不烦的时候便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再后来,她们还考入了同一所985大学,只不过那个排挤小彤的女生考上的是那所985高校独立招生的本三学院。偌大的校园,她早已和那个女生没有了任何交集。
小彤说,大学的时候,本以为还是摆脱不掉这个阴影。在大一选修的心理课上,认识了一个老师,经常开导和帮助她。
之后她跑步、健身、读书、旅行、交友、参加各种比赛,慢慢地走了出来。
本科毕业典礼上,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做了致辞。那个女生向小彤道歉,希望小彤原谅她,小彤头也不回地走开了。风吹过她重新留起了长发,青春的脸上又有了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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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初中同学的聚会,那段时光对于小彤来说没有一点值得怀念的地方。
我并没有劝她原谅、淡忘、或者忘记过去什么的,对于受到伤害的人来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她告诉我,当年我回答的那个“我信”,给了她很多力量。我也成了她唯一有联系的初中同学。
我说,现在都在北京,有时间可以一起多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