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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的妹妹沈怀璧也许没有倾国倾城之貌。
但是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值得任何人去爱。
1
我从一室旎旖中醒来。后背出了一层汗，似乎做了一场什么梦，梦中有一双桃花眼，湿漉漉地看着我。
可是总想不起来他是谁。
楚王从榻上坐起，握住我冰凉的手，柔声问：“莲儿，怎么了？”
我笑着答：“陛下起这么早作甚。”
“你忘了么？今天要带你去祭天。”
我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任由丫鬟将我扶起，为我梳妆打扮。
天降大寒，已是隆冬没有下过一场雨雪，庄稼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民间有传言，说宫里出现妖姬，天要罚君之不威，故有亡国之兆。
楚王为保我，向天下宣告，天灯节这日，带我登望天台为万民祈雪，告慰神灵。
身上的浮汗已经消失，坐在楚王的马车里，怀里的暖炉让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意识才一点一点清醒。
打开车帘，看到万民破衣烂衫跪拜路旁，有母亲抱着刚断了气的孩子，神情呆滞，状若疯癫。
“陛下，真的是我的过错吗？”我问一旁闭目小憩的楚王。
楚王睁开眼，将我搂进怀中：“不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怎会是爱妃之过。”
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有只画眉鸟一直叫我：“璧儿，璧儿。”
2
似乎梦到小时候一些片段。
有一段泥泞小路，年幼的我被父亲卖给戏班子。
阿娘在一旁抹眼泪：“莲儿，要不是我们过不下去，怎舍得卖你。”
三岁的弟弟面黄肌瘦，在一旁直哭。
我被一个魁梧高大的汉子拖着往前走，光脚陷进泥土里，刺骨的寒风在脚踝扫过，冻得我狠狠打了几个颤。
男人看我陷在泥里走不动了，恶狠狠一拉，手臂忽然一痛，似乎脱臼了，疼得我哭喊起来。
“璧儿？”有人在背后叫我。
我回头看见一个温润少年，灰布衣衫，目光熠熠，脸上都是惊喜。
正困惑间，他冲过来一把将我揽入怀里。
“璧儿，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
大汉有些不耐烦，直接一把薅起我，扛在肩头。
少年急了，红着眼睛：“放开我妹妹。”
他身子瘦弱劲可不小，抱着大汉的腿就是不撒手。
大汉当胸一脚将他踹在泥潭里：“妹妹？这是老子花五十两买来的妞。”
我看见少年吐出一口鲜血，却扔不肯放手：“我给钱，我有。”
少年从破旧的衣衫里找了许久，摸出几块碎银子。
大汉看了一眼，忒道：“你丫耍老子？”
再要走，少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在脖颈：“今天救不了我妹妹，我就死在这。”
大汉也不想弄出人命，掂了掂银子：“娘的，算老子今天晦气，遇到个犟种。”
大汉走后，少年把身上所有的食物都塞在我怀里：“妹妹，我们回家。”
他牵着我走进一间破旧的房子，我在房子里看到了他妹妹的画像。
竟然与我有七分相似。
3
“哥哥——”
惊醒后，又想不起那些零落的记忆。
楚王一脸忧色，问我：“莲儿可是做了噩梦？”
我摸摸脸上的泪水，问：“陛下，我是谁？”
楚王神色一变，镇定道：“你是莲儿，是朕的莲妃。”
我又问：“我有哥哥吗？”
楚王道：“当然没有，这是怎么了？”
“可是我梦到一个少年，他把我错认成他的妹妹。”
楚王笑着搂紧我的腰：“傻莲儿，梦都是假的。”
“你是尚书之女，只有一个妹妹，哪来的哥哥，别胡思乱想了。”
到了望天台，楚王扶我下轿辇，抬头望去，天梯高耸入云，望天台远在白云端。
楚王握住我出汗的手，温柔道：“别怕，朕抱你上去。”
大臣们窃窃私语。
忽然，从百姓中蹿出一伙蒙面黑衣人，手中兵刃亮得刺眼。
“妖妃，拿命来。”
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热热的血喷了我一脖子。
“护驾。”
“抓刺客，保护陛下。”
我没想到，关键时刻，楚王将我扑倒，他的肩膀被长剑贯穿，还在汩汩冒血。
楚王看着我，眼神温柔，然后伸出一只大手盖住我的眼睛：“莲儿，别看，有血。”
我想，可能我真的是妖妃。
4
楚王养伤的日子里，我终于得几分清闲，以往他总腻在我宫里，连早朝都不去上，有次被几个大臣逼急了，直接带着我去了。
满朝哗然。
有人说大宠就是大灾。
所以老天也是看不惯的，连日干旱，白骨遍野。
民间百姓视我为妖孽，恨不得噬我骨血，啖我生肉。
可这是我愿意的吗？
午睡并不安稳，那只画眉鸟吵个不停。
李嬷嬷端来浓浓的药汁，谄媚道：“娘娘药好了，快喝吧。”
又来了。
这楚王宫就像个巨大的牢笼。
即使楚王昏迷不醒，也有人逼我喝药。
我又没有病。
楚王在的时候，也像哄小孩般，说什么这药是给我补身子的，明明又苦又腥。
有很多次我闹脾气不喝，他就喝下嘴对嘴喂我。
“放着吧，嬷嬷。”
李嬷嬷没有走，我让翠杏打发了。
终于可以睡个清净觉了。
“璧儿，你还记得以前哥哥送你的那只画眉鸟吗？”
少年认真地问我。
我知道，他怀疑我的身份了，毕竟妹妹与他走散的时候也有五岁了，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而我，不但对他陌生，对过往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摇摇头，装失忆。
他再追问，我就开始哭。
他抱住我，拍着我的背：“对不起，哥哥不问了，哥哥确定你就是沈怀璧，哥哥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他越对我好，我越感到委屈。
不由自主对那个叫沈怀璧的小姑娘充满了敌意，她有这么好的哥哥，而我，只有想方设法将我卖进勾栏院里的爹娘。
5
他叫沈淮安。
爹娘去世后，与妹妹沈怀璧相依为命。
花灯节那晚，哥哥带妹妹去看灯会，沈怀璧被人流冲散后丢失。
现在我就是沈怀璧，谁都抢不走沈淮安。
我还记得及笄那年。
沈淮安拉着我去集市挑及笄礼。
偶遇楚王后省亲，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经过，原本沸腾的街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立刻回避，来不及回避的就地跪拜。
哥哥拉着我跪在人群中，出于好奇，我仰头看向车驾之上那个粉装玉裹的女子。
三十出头，身材微微发福，眼角出现一些细小的纹路，但是周身的雍容华贵，不似寻常人可比。
我看得正入神，王后忽然转眸与我对视，寒冷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立刻将我洞穿。
“大胆贱民，敢偷窥王后仪容，还不拿下。”
侍卫纷纷抽刀向我蜂拥而来。
沈淮安急忙将我护在身后，朝着车辇频频磕头。
“草民该死，妹妹就是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请娘娘格外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
王后扬扬手，笑道：“她那双眼睛生得极美。”
“翠柳，你说是吧？”
“是，娘娘，听说用美人的眼珠子入药，可美容养颜。”
沈淮安听完，浑身一凛，他更加用力地磕头，直到头破血流。
楚王后咯咯一笑：“这个小子倒是有情有义，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你妹妹犯了大不敬之罪，你替她？”
沈淮安愣了愣，点点头。
“哥，不要！”我扑过去拉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如果我残了，哥哥不嫌弃我，不抛弃我，我宁愿不要这双眼睛。”
“傻瓜，哥哥怎么可能抛弃你。”他笑，“哥哥只想保护你，绝不让你再受一点伤害。”
在场之人无不伤感，听说这楚王飞扬跋扈，王后竟也如此恶毒。
眼看着民怨载道，楚王后厌恶地指着我们：“两个贱民，真是坏了本宫的好兴致，起驾回宫。”
当然睚眦必报的楚王后怎么可能真的放过我们，她派人找到我家，哥哥为了保护我，被人打断一条腿。
如果楚王后知道有一日她从枝头雀变成一摊烂泥，竟是她瞧不起的贱丫头所为，她一定后悔没有杀死我。
6
哥哥只有一条腿了。
他昏迷了二十多天，差点死了。
穷山沟沟里没有草药，我就背起箩筐上山去采。
哥哥醒来有些生气。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我身边，拽过我被荆条刺得伤痕累累的手臂，满眼恼怒都被心疼取代。
“都怪哥哥没用，不能给你荣华富贵，让你跟着哥哥受苦。”
我笑笑：“哥哥，你信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莲儿。”耳旁有温柔的男音。
有人轻轻将我唤醒，我睁眼看见楚王一脸疲惫的样子。
“陛下您醒啦！”
“莲儿好睡，朕都唤不醒你。”
他撩着我的长发，将头埋在我的肩窝处——
“朕做了一个梦，梦到莲儿要离朕而去。”
“莲儿永远不会离开朕的对不对？”
这时一个眼生的嬷嬷端来一碗药汁放在榻边。
楚王端过来：“乖，朕喂你喝药。”
我偏过头：“臣妾没病。”
楚王放下药，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来人，将这刁奴拖出去杖毙。”
嬷嬷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我连连磕头：“娘娘开恩，娘娘开恩，求娘娘饶奴才不死，求娘娘饶奴才不死。”
看，他就是这么逼我的。
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李嬷嬷呢？我不喜欢这人，让李嬷嬷进来伺候。”
楚王道：“那个老刁奴伺候不好莲儿，已经被扔在乱坟岗让野狗咬死了。”
“莲儿若想要，明儿让内务府给你挑几个更老练的。”
“陛下请回吧，臣妾累了。”
楚王走后，我闭上眼睛，再也没了睡意。
窗外，阳光明媚。
翠杏站在一株杏树下惊喜地叫人来围观：“快看哪里来这么漂亮一只画眉鸟，叫声也怪好听的。”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衣服都来不及披就冲到窗口。
果见一只画眉，停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眼睛圆溜溜地，黢黑。羽毛竟是五彩的，漂亮极了。
只不过看见我之后，它扑腾几下翅膀就飞走了。
7
十七岁那年，有媒婆上门说亲，哥哥看了我许久，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说我不嫁人一辈子陪着哥哥。
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摸了摸我的头：“傻丫头。”
后来，哥哥请了一位算命的老者帮我卜卦，老者摸着花白的胡子对哥哥说：“你妹妹是灾星，不可生妄念。”
哥哥很生气，把那老者骂了一顿，拉着我就走，走了十余步依旧气不过，回头又骂了一句：“我看你才是灾星。”
温文儒雅的哥哥只有在我的事情上才会爆粗口，看着他生气的模样，我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
哥哥用食指的关节刮我的鼻头：“人家说你是灾星呢，你还笑得出来，真是个傻丫头。”
夕阳的余晖照着他的脸，不知不觉，他已经长成一个仪容俊秀的青年了。
哥哥一定不知道，我已经十五文把自己卖给了教坊司，成为时年新入宫的秀女。
我把沈淮安一个人扔在了桐城，跟着教坊司的秀女们进了宫。
我立志要做人上人，拥有荣华富贵，让哥哥锦衣玉食，不再那么辛苦。
直到被秀女们排斥，被礼仪嬷嬷们罚跪，受尽虐待，才明白何为一入宫门深似海。
我不能出宫，不能回家看哥哥，只能每个月想尽一切办法给哥哥送钱财。
楚王后生辰前夜，秀女门需要赶制一件百鸟朝凤礼服，不知是出于嫉恨还是困了，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导致凤袍被毁。
王后直接下懿旨将所有秀女坑杀。
埋到一半，忽然一道圣旨传来，要秀女木莲儿觐见。
对，木莲儿就是我。
是真实的我。
当我满面灰尘，破衣烂衫出现在楚王面前时，同时也看到了沈淮安。
他拄着拐，一身青衫磊落，眉头却拧出一个结。
“皇叔你看，是不是这丫头。”
“皇叔？”
沈淮安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抚去我脸上的污秽，似乎想朝我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哈哈哈，皇叔，你说什么美人凤命，就这丫头给朕提鞋都不配。”
楚王在王座上笑得直不起腰。
沈淮安没理会他，他目光迥然，认真地问我：“怀璧，之前你跟哥哥说，尘世凡夫都配不上你，你想做帝王妻，可是真的？”
我吓傻了，我怎么敢承认。
那是我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
我还说过我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他怎么不去冒充玉皇大帝呢？
可是霎时间，脑子里跳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我附在他耳旁：“哥哥，冒充皇亲国戚，是要杀头的。”
哥哥转头朝我一笑：“不怕，为了你，哥哥冒充皇帝都愿意。”
他转头朝楚王跪拜：“陛下，这是草民的义妹，绝非凡人之姿，您看到的不过是明珠蒙尘。”
在楚王的授意下，我被几个礼仪嬷嬷带了下去。
我回头，看见沈淮安一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我忽然有些后悔。
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我为什么一直执着于做人上人，这一切真是我想要的吗？
沈淮安唇角一直在笑，可是掩饰不了他眸中落寞的星辉。
广袖流仙裙，当窗理云鬓。
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变了样。
连礼仪嬷嬷和丫鬟们都震惊到合不拢口。
原来我当真可以这么美。
可是心里一直酸，酸得像咽下一整颗酸杏，酸到掉了眼泪。
楚王果然是闻名天下的色鬼。
当他看见盛装打扮后的我，眼睛发直，差点流出口水。
我看着沈淮安，他没再看我。
只是朝着楚王拜了拜，俯身拾起拐杖一瘸一拐地经过我身旁。留下一句话：“哥哥只能帮你到此，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我小跑几步拉住他的袖子：“沈淮安，你不要我了？”
他依旧没有回头，脊背挺直，毅然决然地抽走了衣袖。
“哥！”
我还没告诉过你，我不是你亲妹妹。
我叫木莲儿。
我不叫沈怀璧。
沈淮安，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8
入宫数月，楚王对我极尽宠爱。
几乎把全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摆在我面前，而我再也没有笑过。
闲暇时，宫里的老嬷嬷们都在聊一些前朝秘闻。
据说，先帝有九子，最小的皇子出生就得圣宠，钦天监占卜他有真龙之命，因此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后来，太子发动政变，弑君夺位，小皇子也随奶娘一起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直到太子之子楚王即位，王后家族才曝出隐情，乃是他们买通钦天监，散布的谣言。
“可惜呀！”
“嬷嬷快说，可惜什么？”
“小皇子还是为了救民间的妹妹，在楚王面前亮了自己的身份。”
“怕是凶多吉少。”
“毕竟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这秘闻怎么越听越耳熟？
脑海里忽然涌现沈淮安拄着拐，一瘸一拐消失在宫门口的情景。
他一直未曾回头看我，真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眼前一黑，我晕倒在宫门前。
醒来后看见的人就是楚王。我一口一口喝完他喂给我的苦药。
也相信他编的故事，他告诉我，我是礼部尚书嫡女，是他最爱的莲妃。
我彻底忘了沈淮安，却毫无来由地恨着楚王后。
这些年来，楚王为我修建宫苑，极尽奢华，让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而我却踩着百姓的尸骨登上烽火台，让烽火戏诸侯的戏码再一次上演。
原来，当年算命的老者说的没错，我就是灾星。
王后看不过去，几次投毒，几次暗杀。
我都照单全收，因为我知道怎么拿捏王，又怎么恰到好处地让他心疼。
扳倒楚王后竟意想不到的顺利。
我装胸口疼，必须用凤血来做药引。楚王就信了，直接取了王后的心头血，让曾经那个孤高不可一世的尊贵女人疼得死去活来。
我问楚王为何爱我，他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孤独吧。
高处不胜寒。
所以他要拉着我在刀尖上跳舞，然后一起化骨成灰。
9
我第一次主动踏足承恩殿去寻楚王，他惊喜得像个孩子，而我却用匕首抵住他的胸腔。
“说，是不是你杀了沈淮安。”
“沈淮安是不是死了，说啊！”
楚王看着我，眼中渐渐弥漫出悲哀之色。
“你都记起来了？”
是，自从我偷偷吐掉喝进去的药汁，每晚的梦都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我觉得并非是梦。
我梦到了沈淮安被人剔骨削肉，尸身腐烂，灵魂化成一只鸟。
他夜夜喊着璧儿璧儿。
而我却再也做不了沈怀璧。
刀尖一点一点刺入血肉。
侍卫们立刻踹门而入，将我团团包围，数千支箭对着我，伺机而动。
楚王口吐鲜血，笑得癫狂：“不是我杀的。”
“沈淮安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快说！”
匕首又刺进去一分。一支利箭立刻洞穿我的胸口，鲜血直接喷射成一朵莲花。
“住手！”楚王吼道，“谁要敢伤害莲妃，朕就灭他九族。”
弓箭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也终归没人敢轻举妄动。
楚王伸手擦掉我嘴角的血迹：“莲儿，是皇叔他自己要死的。”
“他要保全你，就不得不亮出他龙子的身份，但一旦让那些世家知道他的身份，他还能活吗？”
“不但不能活，连尸身都不能留下。”
“皇叔怕你伤心，将忘忧散交给朕，是皇叔让你忘记他，不是朕……”
“闭嘴！”
手指在颤抖中发力，刀刃直接戳进他的心肺。
不知道谁下的命令，弓弩手们忽然万箭齐发，直接将我和楚王射成了筛子。
血水很快模糊了视线。
朦胧中，我似乎又看见那只画眉鸟，它静静立在杏花枝头，眼神里布满了忧伤……
（番外）沈淮安
我在一户渔民家长大。
从记忆起我就有个妹妹，她叫沈怀璧。
她长得圆润润的，水灵灵的，可爱极了。
七岁那年，渔村忽遭劫匪屠村，父母将我和妹妹藏在地窖内，眼睁睁看着全村人被杀，尸骨成山。
直到劫匪离开，我才带着妹妹从地窖里爬出来，娘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一个秘密，她说我是先帝遗孤，本来这个秘密她要烂在肚子里的。但是她又不想我到死都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宫里的暗箭。
我答应她照顾怀璧妹妹，用生命去保护她。
可是在那年的花灯节上，我还是把妹妹弄丢了。
我疯了一样去找，后来在村口的山洞找到了被野狗啃得只剩下头颅的妹妹。
妹妹死后，我像个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
因为我，全村人都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与其被暗处的人找到伤害更多人。倒不如自我了断。
那日，原本打算了断残生的，却看到一个被父母卖掉的小姑娘。
也许是缘分，她的眉眼竟七分像沈怀璧。
我从买主手里救下她，从此以后，她就是我唯一的光亮。
我们相依为命，本想平平淡淡活到老。
可是，沈怀璧却遭遇了不测。
也许长在山野的草总遥想天山雪莲。
也许她只是想替我报断腿之仇。
不管怎么说，沈怀璧进宫了。
一个山野丫头哪里知道宫廷险恶，也不知人心贪婪如恶鬼。
所以很快从宫里传出消息，说新晋秀女因毁坏凤袍而遭坑杀。
名单里就有木莲儿的名字。
木莲儿就是沈怀璧。
那个与我无任何血亲，却融进骨血里的女子。
如果想救她，就必须豁出一切，包括我的底牌。
我凭一块玉佩很快见到了楚王，告诉他我有先帝遗旨在手，如果他能保全木莲儿，我宁愿粉身碎骨。
楚王看着我：“木莲儿真的是你妹妹那么简单吗？”
我笑，无所谓是什么情意，我只想她活着。活得好好的。
而且，我一直没有告诉她。算命老者的谶语里除了灾星还有一个凤命。
我赌一次。
果然，楚王很喜欢她。
我想起西汉时也有个哥哥卖妹妹的典故。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说，我妹妹沈怀璧也许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但是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值得任何人去爱。
从宫里出来不久我就遇到一群暗卫。
我没有反抗，安静地接受了属于我的结局。
只是来年花开，再也看不到那个傻丫头笑了。
只是后悔没有在最后一刻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令我一生牵挂的人儿。
“璧儿，哥哥走啦！”我缓缓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