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车神说,晚上到大容山看星星。据说山上人少无光视野开阔,还真的只是看星星,脑海里不禁浮出各种电视剧和文字图片描绘的浪漫悠闲赏星之景,这么清新纯净的活动,好像从没做过,难免跃跃欲试,很快就答应下来。
饭后黎车神接上我与小威龙哥会合,一行人欣欣然往大容山,啊不,往星星奔去。
有小威和龙哥两个人肉导航在,选的路当然不是寻常路。乡村街道,平房矮楼,灯光零落,车窗隔离村民的生活之声,如走马灯花。行至羊肠小道,九曲三十八弯,两旁田地枝叶茂密,乌漆嘛黑人烟稀少,只余远光灯直射前方,穿透力极强,反而觉得遥无止尽。车神偏爱近光灯,速度竟也不慢,试想若不是车中有人,什么远光近光白光黄光都不用,就如死亡黑车融入黑夜,毕竟他是大容山车神……嗯,自封的。
整个车程估计需要四十分钟,大家东一句西一句七零八落地闲聊。说到小威和龙哥曾在山上露营,开车灯照着企图装逼,没想到装逼装大发了连车都看不下去,直接没电,结果让车神一路大踩油门上山拯救俩傻逼。我疑惑开车灯怎么装逼,他们卖关子说一会儿就知道了,可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被忽悠了。
随着车不断深入,路越发窄小崎岖,视野压缩于车灯笼罩的范围。没了城市的火光,天黑得愈加明显,不时惊现闪电,长长一道横亘于正上方,曲折静谧,如赶路的电龙,一闪而过,一亮即灭。我们均认定这是开窗的信号,嗷嗷着把车窗降下,温温凉凉的风灌入,冲走空调冷气,又被车甩到后头。小威感叹:这是乡村的味道。我问是鸡屎鸭屎味吗?不知谁纠正说是粪味。这个……有区别吗?
突然一声惊叫,是龙哥,他说快看天空。亮晶晶的星星密密麻麻铺满天,我歪脖子望着,惊喜到只懂说好多好多。仅车神专心地开车,心定神定风范十足。小威笑说:有戏有戏今晚肯定能成。小威看了云图,云虽聚集在山上,但有很大几率风散。这片星的出现就是证据。我是盼得隐形眼镜都要脱落了。
伴随车神的主打歌《南山南》,绕过一个又一个弯,车终于停住,到了。车灯如光尺,丈量前路的长和宽,直达农庄。没有别的人,我们承包了这片天地。我迫不及待下车,松松筋骨,揉揉屁股,迎面感受到一股凉风,一阵奇特的味道伴随而来,是牛粪味。目力所及之处牛粪遍地,干的湿的,完整的破碎的,但好歹是天然的,多闻闻没准还能清肠胃。
忽然听到他们说打开后备箱拿设备。设备?不就看个星星吗,还要设备?烧个篝火?我满肚子问号站在一旁。相机、三脚架、购物袋、背包,一件件拿出,我了然,他们看星星是用单反看,而我得用肉眼看,亏大了。
车神和龙哥捣鼓器材,小威辅助,我一闲人也趁此机会好好看看四周。讲真,没什么看头,没有路灯没有月亮,伸手只见五指。以我们站的地方为界,面向农庄,左边是水库,天照水,水照天,黑映出黑。明明有风,却听不到任何水声浪声,所有动静似是被水库吞噬,不见波澜像黑洞般,暗藏艰险不容人小觑。斜坡连接水和岸,凿出层层阶梯,钓鱼高手面对此景怕是会原路返回,什么鱼什么虾要它干啥,不如回家抱老婆。水库对面是山,小威和龙哥野营的地方,仔细看能隐约看到其他露营的人发出的亮光,为这未知可怕增添几分人味和温暖。
而右边的景与左边全然不同,人间味十足。两座山相望,如被一刀斩断头与身的恐龙,顶上整齐排列的高树像突出的脊背。头与身之间被城市占领,山脚下农庄和街道的灯火把天照得橘红,熏熏然如夕阳的余晖。左阴右暖,南辕北辙,一方天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
我打开手机摄像头转了一圈,徒劳关上,转身看龙哥和车神对着相机调试数据,我望望天又望望他们。这天比包公还黑,乌云铺散,只有两颗闪耀得厉害的星挂在山之上,暗得连粪和阴影都不分,能拍得到什么,只有鬼吧?
眼看龙哥直起身,就拍完了?我凑过去,屏幕什么也没。“正在采光,要等一下。”龙哥解释道。我似懂非懂。等了一会儿,单反发出滴滴滴密集如炸弹即将爆炸的警告声,紧接着咔嚓一声,屏幕骤然亮起,有了!我兴冲冲蹭上前,山青天蓝如白昼,龙哥放大聚焦于天空,点点晶亮细细莹润,藏于云后低调地存在着。抬头再望仅现的两颗,我恍然明白,网上看起来虚假玄幻的星空图,原来都是真的。
但今晚的风不够给力,吹云不走,自然又变化多端,相机的数值得不断调改以适应天气。小威用憨憨的语气说:“最喜欢看龙哥拍照的样子,认真的时候帅得我都要爱上他。”龙哥羞赧一笑。有奸情。我曾问龙哥为什么叫龙哥不叫小龙,小威为什么叫小威不叫威哥。真正的答案竟是如此。
云层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延展脖子与长颈鹿比长,眼睛粘住这片天空,只要肉眼能看到的星星,身体和手指就不自主跟随,两位摄影师也急忙摆弄镜头捕捉。云层团团围绕那撮特立独行的星星,企图让它们泯然于众星中。风像捏橡皮泥把云塑造成各种形状,而星星被当做花纹背景,还不甘示弱地闪烁着。
没拍几张,星星被遮挡全然不见踪影,不能观赏也不能拍,于是车神提议玩光绘。光绘,又一个不认识的名词。他们打开购物袋,里面是三卷钢丝棉,一对棉手套,一个打蛋器,打蛋器尾端连接一条铁丝。小威戴上手套,防止撕棉时沾上味道,然后扯下一段棉塞入打蛋器的钢丝中,留一小尾巴用于点燃。
龙哥于水库前的围墙定好点,小威对立着站好,用打火机点亮钢丝棉,等待龙哥就绪的指令,就开甩。像捕鱼前甩网那样,打蛋器在头顶转圈圈,高速划过空气,钢丝棉如风火轮剧烈燃烧,火星四溅,溅入龙哥的衣服里,溅入他的心里。车神也试甩了几次,龙哥看着刚刚扑捉的照片,果断地说,不行,要用单反拍,我下去,你们在上面等着。
龙哥提起设备走下草地,小威手举打蛋器,车神在身后用探射灯照着,以便龙哥给单反定位。小威大T恤阔中裤稳固地立于高处,山湖城乡尽收眼底,我们调侃说你好伟岸噢,他自己也臭屁起来,手举得更高,身板挺得更直,说道:我是自由男神!我们予以一片附和:而且是最帅(胖)那个!
终于定好点,以自由男神小威为中心,我和车神分坐两旁,像两座石像。几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绞尽脑汁摆完能想到的动作,八十岁的老人看了都要恨铁不成钢,结果蠢萌蠢萌地拍了几张难以描述的照片,大家还都挺满意。就在黔驴技穷之时,星星善良地露脸解决我们的窘境,但也只是探探情况就高冷拉帘补觉等待夜生活了。
谁叫天公不地道,说12点云就散,可明眼看压根儿就没这迹象。但我还是赚到了,脖子伸到患颈椎病,眼睛被黑水清洗,头痛都给闻牛粪治好了。返程时大家精神依旧亢奋,颇有人生即便不如意,依旧能接受和享受当下的意味。
我们做了一个晚上的追星人,像迷路的孩子找妈妈,更像是寻梦,寻美,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