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能够重来,那么每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或许他木木惹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姐,你手上现在有多余的钱吗?或者你能跟别人借点钱给我吗?我出厂了,现在身上不名一文,可能要睡在深圳的大街上了……”
木木惹,2000年生,初二文凭。
支支莫,1996年生,木木惹的姐姐,在校大学生。
木木惹,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的茅草屋下,温暖的火塘边。木木惹的家庭实在说不上富裕,他还有一个不太有责任心的父亲。他的爸爸那时候也还算年轻,可能也因为年轻所以玩心大,他贫穷却好赌,经常跟着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去小镇上赌博,等到堵光了身上的钱能借的也借完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恋恋不舍的回到家里面睡上三天三夜然后跟他的妈妈大吵一架之后又走出了家,如此循环往复,也就欠下了一屁股债,于是他的家更加的一贫如洗。但是他却有一位慈祥勇敢善良的母亲。即使家徒四壁,他的妈妈却从来没有让他和姐姐饿肚子,他的妈妈一年四季在高山上在坑坑洼洼的山地里勤劳的忙活着,种了玉米土豆大豆,再换种燕麦荞麦,她也养二三头猪,几只鸡,还有几只山羊,她在房前屋后种植瓜果蔬菜。她会把玉米粒拿去磨成粉,然后变着花样把玉米粉做成玉米馍馍或者玉米饭,再煮上一锅酸菜土豆汤,让木木惹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不至于饿肚子。他和姐姐跟村里面的很多孩子一样在村小上了小学一至三年级,在乡上上了小学四至六年级。那个时候的他成绩不上不下,但会按时完成作业,会遵守校规校纪,会听妈妈的话。后来,就去城里面上初中,刚开始,从小就在小山村里面的他对城里面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他还是会好好上课,好好听老师的话。再后来,不知不觉中他喜欢上了打游戏,起初,他还是中规中矩,即使喜欢打游戏喜欢的要死,他也会克制自己,在周末的时候再去网吧打几盘。渐渐地,他学会了逃课,学会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一帮肝胆相照的朋友看似神不知鬼不觉的翻围墙去网吧打。但他运气实在不怎么样,每每前脚跨上墙就被保安逮个正着。好几次这样,好几次请了家长。好几次他的不懂汉语的妈妈用尽办法在班主任面前好说歹说交了一大笔罚金让他得以继续在学校。可惜他不知悔改,屡教不改,最后的最后,学校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卷起铺盖走人。那天,他的晕车的不懂汉语的妈妈从小山村匆匆地最后一次去他的学校。她到了他的学校却不见他,她只好去他的班上请了一位他班上的同学带她去他的宿舍把行李打包拖着朝沉重的步伐走出他的学校。就在校门口的岔路口,她远远地看见他正朝学校门口走过来,谁知他发现了在校门口佝偻着背肩上扛着他的物品的他的妈妈他就立即调转头一转眼不知了踪影,留他的妈妈在校门口欲言又止,只剩叹息。这么些年后,经历了那么多后,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场景?现在的他是否会可怜他那时形单影只的在校门口的妈妈?是否会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这些年他后悔了,有些时候想读书想的很强烈。他也曾经留了一张字条放在家里面,内容是这样,我后悔了,如果还有机会进学校,我一定会好好的上学。可是这无济于事,对于好多的生活在山里面的彝孩子来说,是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的。第一次你想读书就算你不想读书父母砸锅卖铁也要让你去上,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走出大山,过不一样的生活。但是错过了第一次机会,贫困的家庭实在经不起折腾。所以事到如今那又能怎么样呢!不上学就去打工,或者娶个妻子然后一起去打工,这大概是每个山里孩子的不二选择。第一年,他跟着一位认识的彝族带班来到了深圳的一家电子厂当小时工,他也算第一次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传说中的外面的世界。但是这外面的世界,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除了眼花缭乱外好像就是格格不入。从此他开始跟电子厂的生活打交道,一个小时11元钱,每天早上8:00上班,晚上8:00下班,或者晚上8:00上班,第二天早上8:00上班。他就像个机器每天重复着差不多的工作,生活胜似复制粘贴。刚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失眠,会想起那群山里面的人儿,想着想着,不觉湿润了双眼。后来,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精疲力尽,每天一下班倒头就沉沉睡去,一觉睡醒就又开始上班。他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再去想家,况且在这里一眼望去也不见山的痕迹,回家哪能那么容易呢,大概也就索性断了念头吧。就这样在电子厂呆着,每逢过彝族年他才跟着很多的在电子厂上班的彝族朋友回来,过完年又回去。两三年过去了,他发现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深圳的天气好很热,一天要喝好几瓶矿泉水,再加上本来他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所以每到年末,发现包里还是空空如也。后来有一年他跟着他的舅舅去了新疆的一个工地,于是乎在太阳底下拼死拼活,一年过后,他发现他吃不消了。他也在KTV里面当过服务员。后来在2017年的12月份在家过完彝族年后他跟父母商量说他这次还是去电子厂,但是这回他自己去深圳广东那边找厂直接上班,他说跟着带班工资被抽了一些后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这几年他其实根本没赚什么钱,只勉强够来来回回的车费。他的父母本来不同意,他们说就在家里面呆着吧,虽然赚不到钱,但是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可是看他那么认真那么坚持还一阵的发誓的样子他的父母还是同意了他。于是他独自一个人买了一张从西昌到深圳的站票买了个小凳子又踏上了打工的征程。
他在QQ上更新着动态:
2017.12.26
“生命本是一场漂泊的漫旅,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遇到的每一个人,也许都将成为驿站,成为过客。离开的,目送就好。还在的,珍惜就好。”
这天是他离开西昌踏上打工旅程的那天,一个人告别故乡,独自一人去往异乡,看着陌生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概心里面是五味杂陈的吧!要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会愿意漫无目的的漂泊呢!
2017.2.12.29
“睡上美美的一觉,从明天开始好好上班,2018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时的他已经到了目的地深圳,找好了一家电子厂,明天开始上班。没有人想恍恍惚惚地过日子,每个人一开始总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与热情。
2018.2.11
“放假十二天 , 够玩的了。有没有在东莞塘厦附近的朋友 , 来找我玩。”
身在异乡,汉族人过春节放长假了。每天在电子厂忙忙碌碌,盼望着放假,放假了却突然不知去处。
2018.3.14
“可以孤单,但不许孤独。 可以寂寞,但不许空虚。可以消沉,但不许堕落。 可以失望,但不许放弃。 记住,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
这座城市很繁华,却跟他无关。他的心连着大山,他有想过要努力让大山里面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在这里无依无靠,时常孤单,时常寂寞,时常失望,但在这里他无依无靠,他必须靠自己。
2018.3.6
“睡一天了,现在才吃饭,饿死我了。”
每天拼死拼活,偶尔的放假也只想躺在被窝里睡个够。外面不比家里,再苦再累饿了也要自己去找吃的。
2018.3.9
“好歹也是待了俩个月的厂,拍张照留个纪念,盟发,拜拜,不再见。”
他有些厌倦这个厂了,今天突然格外不想呆在这里,于是他去辞了职。拿着不多的工资在偌大的城市去寻找下一个落脚处。
2018.3.15
“下好大的雨。”
距离出厂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没能够找到钟意的厂,他就这样白天到处跑找工作,晚上凑合睡网吧或者住个便宜的旅馆。深圳的天气阴晴不定,突如其来的雨缠缠绵绵的雨丝大概会让他有些心凉吧。
2018.4.7
“又喝醉了, 睡大街上了。这个点才醒来 , 只能在网吧躺一会儿了 。哎! 酒醉伤人心。”
偶尔也觉得生活太不快乐了,想要痛痛快快的醉一场,像个疯子醉倒在异乡的大街上,那又怎样?谁人又认识我?只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三更半夜醉醒后除了网吧便无去处。
2018.4.8
“一边成长,一边受伤,这便是青春。”
在新的电子厂还是一样的工作一样的累一样的烦,单枪匹马,偶尔也感慨。
2018.5.12
“来到陌生的城市,还真有点不习惯,也没个地方玩。”
出厂会上瘾吧,这次干脆就走远一点好了,聊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2018.8.20
“现在才下班 ,不容易呀,累!”
此刻已是晚上十点,今晚加班,累到不想说话,生而为人,实在不易。
2018.10.22
“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2018.10.23
“看着躺在床上的爷爷,自己却不能回家,心里真的很痛,希望爷爷能快些好起来,让家里再度充满欢笑!”
这些天,木木惹烦透了,家里面的人一直催他回去,说爷爷病的很重,可能会熬不过去。再加上他的手机丢了,他只能在下班后跑去网吧登一下QQ,跟姐姐支支莫联系,打听爷爷的消息。他多么希望听到爷爷在好转类的消息,可是并没有,他也很想一下子就回去,去看最疼爱他的爷爷,去他的身边陪着他。他辞职了,却犹豫了。他有太多顾虑了,现在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之前的工资所剩无几,他一直出厂,没能够及时找到下一个工作,所以即使马上就要一年了,他并没有赚到什么钱,他实在没有脸回去。现在他只能眼巴巴乞求爷爷能够好起来,希望爷爷像前面的无数次生病一样这次也挺过来。可是失望的事情从来就不会让他失望,爷爷这次没能熬过来,最终还是驾鹤西去了。他在异乡痛哭流涕,没有人会知道他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爷爷的尸体在家放三天就要火葬,三天,他没有钱坐飞机,坐火车再怎么也赶不上了,他心如死灰,他讨厌自己,他责怪自己……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2018.11.4
“这张厂牌限制了我的自由,没毛病。莫名的开森。”
2018.11.5
“上夜班上习惯了,一转白班,严重失眠呀,莫名的喜欢黑夜。”
2018.11.6
“比亚迪明天就拜拜了,倒计时。”
马上家里面就要过彝族年了,他特别想回家,重新找的厂不适应,上了三天就决定不干了。
2018.11.20
“深圳龙华,东奔西跑的,不想再浪了,浪不起咯,找工作,找工作,找工作,重要的事说三遍。”
出厂又好厂一段时间了,和贵州的一个所谓的朋友相依为命,至今还是没能进下一个厂 ,之前的工资花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吃一起喝后来差不多就把手头的钱花完了,还是没能找到工作,两个人也因为有些事情闹翻,各自走各自的路。之前都是用贵州的那个人的手机和姐姐保持联系,现在两个人分开了他只有去网吧才能联系上姐姐了,至于他的父母,自从爷爷走后就没联系过,他没脸跟他们联系。他用身上剩下的几十块钱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 。
“姐,你手上现在有多余的钱吗?或者你能跟别人借点钱给我吗?我出厂了,现在身上不名一文,可能要睡在深圳的大街上了……”支支莫看到这个消息有些心凉,弟弟可能是走投无路了才这么说,不然按他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她帮忙的。
可是这可为难到她了,现在是月末,下个月的生活费家里面还没有打给她,现在她身上也就几十块钱,有些上顿不接下顿的节奏。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必须要想办法。她可是姐姐啊!并且尽量不让爸妈知道,他们已经足够担心了。她问他他尽量凑200块钱,怎么打给他,他给了她一串银行卡数字,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只能先凑好钱明天早上去打。这一晚她失眠,尽管这些天有四科要考试,明天早上考第三科。第二天一大早她去打,结果机器显示此卡无效,可是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联系他了,她首先得结束考试。考完试了他却联系不上他,她只能等他来联系她,结果明天还要考试,而且这一科需要现在花大量时间去记背,但是她实在没心思去复习,她时不时看看手机,看他有没有联系她。下午三点左右,终于他发来了一条消息,问她怎么没打钱过去,告诉他原因过后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问她现在是不是没钱了,昨天晚上睡哪里,他都一言不发,她没办法,让他去找一家网吧,跟网吧的主人好好沟通说明情况让他帮帮忙把他手机借给他用一下然后她把钱发到他微信上到时候让他拿现金给他。他回应了一声说他先去网吧谈好了再联系她。然后她又是无尽的等待。晚上五点钟的样子,他终于联系她了,她把钱发了过去,让他尽快找个工作,他答应了。
他好累,已经在网吧睡了三天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再去找工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在网吧打游戏,打累了就趴着睡,醒了继续打,他有些迷糊了。很快,200块钱就没了,他只能再跟姐姐求助,他说他一直找不到工作,问她能不能再打点钱给他。支支莫只好跟朋友借了100元又给他打过去,她知道外面不比家里面,没有钱真的就无处可去,她同情他她担心他,可是有时候她也感到无能为力。她的生活费不多,实在拿不出多少钱。过了两天,他又要钱,她又打了100过去,她想至少要让他晚上可以在网吧呆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这些天他就没离开过网吧,更别提找工作了。她觉得这样子呆下去不是办法,就让他回来,说她借钱先给他买张车票,他居然答应了,他真的也累了,不想在外面呆着了。为了方便,她在网上买好了第二天十一点的票,晚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第二天一定要早点去火车站不要赶不上,要带好身份证……结果第二天十一点过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说他一不小心去晚了,错过了车。她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咬的牙齿吱吱响,他却在那边看似不紧不慢的问要怎么办。怎么办?改签啊!结果人家要改签的时候一定要手机支付,不要现金。呵呵,可是他没手机啊。她让他乞求旁边的人帮忙,结果旁边的人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援助之手。他用的是一个店里的公用电话,一分钟两块钱,真TM贵,打过来打过去花了他不少钱 ,后面没办法,他只能放弃了那张票,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从火车站去原来的网吧那里,除了那里,他不知道哪里还可以容下他。她也累了,真的好累,很久没哭过了的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莫名想哭。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坚持不下去了,承受不下去了,她打电话给她的妈妈告诉了事情的原委,她泣不成声,中断了好多次才把事情说清楚。后来她和爸妈联系好准备重新给他打一笔钱过去,让他自己买票回来。下午三点她在上专业课,没等她联系他,他就联系她了,他又钱,说身上没钱了,晚上连网吧都住不成了,她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身体不觉地抽搐起来,她忘记了自己在上课,她真的累了,心累了。她第一次破口大骂,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通。她没有打钱给他。也不想再回复他,他一直给他发消息,她一直不回。到了晚上七点,她联系了网吧的主人,因为之前转钱的缘故加了个好友。问他她的弟今天晚上在他那里通宵要多少钱,他看起来是个挺不错的人。他说他之前还欠了一些,加起来要多少,然后她把钱转给了他,让他让他在那里呆一个晚上。深夜十一点,她忍不住还是回了他的消息,告诉他家里面给他打钱让他回来的事情,他答应了,他又给了另外一张银行卡号,说是之前在厂里面上班的时候办的,不知道有没有激活。也只能试一试了,第二天,把钱打了过去,很久她都没能联系上他。第三天中午终于联系上他了,说是他的网费早就用完了,之前那个人很好的店主那天没有来上班,他就无法联系她。她告诉钱打过去了,让他去看看。晚上五点他说钱没到账,后来才发现那张卡还没有激活,因为那张卡上厂里面办的,不知道流程是怎么样的,她只能打电话给厂里面,又打电话给银行,几番折腾,结果只能让他第二天再去激活。钱他终于拿到手了,他又犹豫了,于是他拿着那笔钱在那个网吧又呆了一个星期,过后找了一个厂,继续上班,他不打算回去了。
人生又岂能重新来过呢!他也才19岁呀,为什么就那么丧呢!未来的路还长呢。他默默告诉自己,今年一定要一定要好好上班,争取过彝族年的时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