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纯姨

纯姨是我妈妈的远房表妹。年轻时的纯姨是村里村外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她白暂的鹅蛋脸上有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端正秀挺的鼻子下方是一方红润的小嘴,163cm的个子,苗条匀称,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垂落腰间,随着走路时婀娜有致的身形不时来回晃动。她性子活泼开朗,又天生爱笑,常惹得村子里上上下下的小伙子魂牵梦萦。

那时是刚改革开放不久的80年代初,纯姨在学校成绩不算好,初中毕业便辍了学,在家陪着舅外婆做了几年农活,她不甘家中的贫困,就央求在县城供销社的表姐夫介绍她到供销社下属的冰棒厂做包装工人。

烈日炎炎的三伏天,村里人都想,能在冷气逼人的冷库里工作,用不着在毒辣辣的日头下,在田地里挥汗如雨,该是多大的幸事!村人都羡慕着纯姨。纯姨听罢,只是笑笑。冷库虽然太阳晒不着,但长久呆在零度以下的环境里,用手不停地去拿起冰冷刺骨的冰棒,用包装纸包好,装箱码好。时间长了,手指冰凉,身上的棉衣也抗不过寒意。为了赶进度,同时保证卫生,也不能频繁地出冷库,包一支冰棒才几分钱,一天下来挣个几块钱,这挣的钱也是辛苦钱啊!

那一年,纯姨的大哥爱国舅舅娶亲了,纯姨告假回家喝喜酒。爱国舅舅娶了邻村的杏花嫂子,嫂子秀秀气气,舅舅欢喜得紧。纯姨看着哥哥嫂子幸福的模样,很为他们高兴。纯姨用自己包冰棒挣来钱送给了嫂子一块月白色的确良料子做新婚礼物。

喜酒办完后三天,舅外公把全家喊到堂屋,把当家的大权交给了杏花嫂子,他规定今后全家挣的钱都上交杏花嫂子,如要花钱,也要问杏花嫂子要。舅外婆听着觉得似乎哪里不妥,可在家舅外公是说一不二,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纯姨回到工厂继续干活。那天休息,她和同厂的小姐妹上街玩,看中了门市部的一个背包,秀雅的人造革面,搭扣上一朵美丽的茶花,非常好看。纯姨忙上前询问价钱,得知要价8.9元。纯姨暗暗思忖:这背包是贵了点,但特别好看,可手头上钱刚给嫂子买了布,缺了四块五。怎么办呢?纯姨一边往回走,一边时不时扭过头去看看那包。

等回到工厂,厂大院宣传栏上贴着一份加班启事。原来正值酷暑时节,县城就这一家国营冰厂,冰棒供不应求。工厂决定加班加点扩大生产,准备晚上增开一条生产线,征求夜班工人,包装工资也翻倍。纯姨一看这通知,心底深处的那个背包又浮了起来,她站在通知面前,晌午白花花的太阳高悬在她头顶,她的脚底踩着自己的影子,只见她用手擦擦额头的汗,二话没说,就主动扣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很快,最热的十天暑期过去了,轮休前的那天下午,纯姨拖着沉重肿胀的双腿来到财务室,从出纳手中领了一张拾元和两张壹元的钞票,回到宿舍,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放假了,纯姨背着新包,买了一斤白糖,两包点心,回家了。舅外婆接过东西,随手放到一边,却捧住纯姨的手,盯着纯姨的黑眼圈,不停地问纯姨,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纯姨笑笑,没说什么。舅外婆摸摸纯姨的头,便忙着给纯姨做好吃的去了。

这时,嫂子杏花进门来,热情地拉着纯姨去了她的房间,姑嫂俩问长问短,好不热乎。杏花突然眼前一亮,拉着纯姨肩上背的包直看,纯姨自打嫂子过门,就很喜欢这秀丽和气的嫂子,便不好意思说这是用加了十天夜班挣的外块买的。同时,纯姨悄悄撩起外衣,扯出露出补丁和毛边脱线的胸衣对杏花说,加班还剩了些钱,她准备给自己添置几件内衣。杏花听了,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色暗沉了不少。

晚饭后,舅外公正在灶头吸着烟,舅外婆和纯姨收拾着碗筷锅盘。只见爱国舅舅气乎乎地拿着纯姨的包,塞到舅外公眼前,大声说:“爸,不是说由我们全权当家吗?”舅外公把烟搁在灶台上,问着缘由,他听完后,黑沉着脸,瞪大眼晴,拿起旁边洗脸木架上的一把铁耙梳子,往纯姨头上狠狠砸去,纯姨不知发生什么,呆呆站着,躲也来不及躲,只见梳子扎进纯姨头皮,血滴一下冒了出来。只听见舅外婆一声凄厉的长叫,扑向纯姨,用身子挡住舅外公的再次撕打。纯姨呆在那里,血顺着头皮,沿着发丝,流过下巴,滴在地上。爱国舅舅躲到门边,门后闪过的是杏花的身影。

纯姨嘶哑着嗓子说:“这个钱是我十天里每天晚上只睡三个小时挣来的,我用自己挣的钱买个包又错在哪里啦?!”说完,她冲进了堂屋后自己睡的小厢房。

舅外婆一夜无眠,她用热毛巾帮纯姨擦掉血迹,端来一碗荷包蛋给纯姨吃。可纯姨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圆瞪着床顶,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一夜过去了,一天也过去了,不管舅外婆如何好言劝慰,纯姨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舅外婆以泪洗面。

第三天清晨,只见纯姨穿戴整齐,背着包,一只手提着一包衣服,准备出门,并冲着舅外公说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舅外婆闻言冲上去紧紧抱住纯姨,哭着说如果纯姨一走,她也活不下去了,最后,纯姨呜呜地抱着舅外婆痛哭起来。

后来,纯姨一直在外打工,做冰棒,茶厂里采茶,酒店里做服务员,她勤劳热情,模样又不错,不久结识了姨父。两人成亲后,继续到长沙酒店做事,姨父学炒菜,纯姨做接待员。

再后来,纯姨夫妻俩承包酒店,又开旅馆,经过十几年的辛劳,终于挣得了一份家业。舅外公已作古,舅外婆耄耋之年。纯姨在长沙买了房,开了一家快捷酒店,还养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纯姨把舅外婆接到身边奉养。对于爱国舅舅和杏花嫂子,纯姨早已忘却往事前程,她支援哥嫂建房,后因哥哥嫂子不想务农,便让爱国舅舅和杏花舅妈到她酒店里做事,尽心尽力帮助哥嫂。

时光荏苒廿载,纯姨没了年轻时的水灵,但她仍长身玉立,风韵犹存,她仍辛勤地操持着一切,照顾着家人,我衷心地希望她永远都这么美。

无戒365天写作日更营  写作第7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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