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最烈的酒。”男子拍着面前的大理石吧台说着。
欢伯笑着问:“买醉?”
“求死。”
欢伯一愣,随后开始摆弄起调酒器。纤细的手指将调酒器慢慢扭开,倒了一大半伏特加,又往里面放进去一颗碧如翡翠的东西。我清楚的看到他右边的嘴角上翘了一下,然后又变成之前认真调酒的模样。
当然,这个变化非常快,如果当时我恰巧眨一下眼,那就一定看不到。
调酒器被他狠狠地扭紧之后,就开始非常用力的摇晃。没有任何花式,但从始至终欢伯都左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银白色调酒器。
“这就是你们酒吧最烈的酒?”男子看着欢伯递给自己的淡绿色液体问着。
“不一定最烈,但酒不醉人人自醉。”欢伯带着那副我已经看了好久的官方笑容略带得意的说。
很明显,欢伯对这个男子的故事很感兴趣,所以他很想让男子将这杯“倾心”喝下去。
男子穿着很随意,一双干净的白鞋子上面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裤,上身是一件十分宽松领口又非常大的黑白相间的衣服。领口大到什么程度?仿佛轻轻一拉,整件衣服便会从肩膀滑落一般。头发蓬松,带些卷,并不像天生的,应该是刻意烫过。
男子将倾心推到一边,说:“我说了,要最烈的酒。”
欢伯也不恼,而将倾心有推回男子面前:“试试看,如果不满意我再给你调一杯就是。何况你为求死而来,那不如在死之前多尝试些。”
男子还在犹豫。
之前都是在听欢伯讲这杯叫“倾心”的酒,我根本就没见过人喝下去之后会如何,所以现在很想看看男子喝下去后的反应。
“虽然我觉得求死是件很不应该的事情,但我想你的确应该试试这杯酒。”我说。
男子之前都没发觉我的存在,或者是知道身边有个人,但从未正眼看过我一次。
“是你?” 他情绪明显变得激动一下,但随后又变得如之前那般垂头丧气起来,像黑夜中划过一颗不起眼的流星,转瞬即逝。
“你认识我?”我反问道。
“何止是认识你?我还想成为你来着?”男子说。
欢伯这时递给我一杯加冰的伏特加,说既然男子认识我,不如和男子喝一杯。男子也表示同意,便拿起之前的那杯倾心在我的酒杯上撞了一下,仰头喝了下去。
“你知道他是谁?”欢伯用他那修长笔直的食指指着我问男子。
男子摆弄着手中的空酒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当个作家。”
“为什么不可以?”欢伯向调酒器里倒进一些Vermouth Rosso。
“因为人生都被影响到偏出预想轨迹了。”男子依旧低着头。他左手扶着右手手腕处,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掐着空酒杯转来转去。眼睛死死的盯着空酒杯,仿佛想要看出这酒杯的制作工序一样。
“愿闻其详。”欢伯又往调酒器里加了些Geneva。
“你们两个人一定很喜欢自己的职业吧。”不知为什么,男子始终不愿意放下手中的空酒杯。
我沉默不语,而欢伯在又往调酒器里放些什么之后,开始拧紧调酒器。
“可我却始终不敢想象自己未来的四、五十年里,整天都在做‘吃饭、开车上班、坐在办公桌前与电脑相处一天、开车回家,睡觉’这些百无聊赖的事情。”男子说。
“生活稳定。听上去也不错。”我说。
“你是一名作家,如果整天都让你描写这只空酒杯,一描写就是五十年,你是否还会觉得生活稳定?”男子自始至终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空酒杯。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想来自己一定会在一个月之后就将这只已经被我的笔剖析的支离破碎的酒杯摔得尸骨无存。
“可依旧有好多人愿意一辈子做一件事。”欢伯终于停止摇晃手中的调酒器。
“那是因为他们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像有的白鸽喜欢自由自在的飞翔,而有的白鸽却喜欢做别人的宠物一样。”
“所以你不想做宠物?”欢伯说。
“宠物自然有宠物的乐趣,而我却更像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
欢伯继续摆弄着他的调酒器不发一言,而我更想安静的做一名旁观者。所以男子只能一个人继续往下说。
“初中的时候,我就喜欢随手写些什么,虽然不太成文,但写着开心。高一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发给我们一张表格,让我们考虑一下之后是学文还是学理。我当然是一心想要学文,想想以后考上一所文学性较强的专业,毕业后写出自己的想法给别人看,自己都觉得很兴奋。可回到家中一切都和我想的有很大的出入。这大概就是你想的事情,大多都不会实现吧。”
欢伯递给我和男子每人一杯Negroni。
男子终于放下手中的空酒杯,拿起这杯Negroni喝了一口。
“苦。”男子皱着眉头说了一个字。
我同样喝了一口,其实并不是实实在在的苦味,而是一种带着甘甜的苦味。细细回味,其中带着些药草气息,但味道又不是十分复杂。
欢伯看着我们的表情略显得意的说到:“Negroni,很经典的一款苦味系酒,还算是比较容易调制,不过味道却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好多人都觉得这个系列的酒比较像是止咳药水。”
“的确,生活是苦得很,所以死了较好。”男子说。
男子又开始死死的盯着手中的Negroni,像之前盯着那只空酒杯一样,我很想问问欢伯,这男子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