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老爷在祠堂等你呢。”

“好，知道了。”

李涛卸了披风，交到了李儒的手上，便大步朝着祠堂走去。快走到门口时，李涛看到父亲背对着自己，背剪着手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李涛走进祠堂，站在李舒谋的身后，行了礼，说道：“爹，您找我？”

李舒谋这才缓缓转过身，招了招手，让李涛过去：“来，先给先祖们上一柱香。”

“是！”

说罢，李涛从香筒之中抽出三根细香，点燃吹灭之后，双手小心谨慎地捏着，在祖宗牌位前拜了三拜，紧接着便轻轻地将这三根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中。

“涛儿，祖上玄通公追随太祖爷打天下，功成之后获封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废内阁，立三省之后仍然是中书令，太祖御赐中书相府牌匾，自那时起，我李家代代为相，代代相传直至今日。你可知道，李家为何能松柏长青，屹立不倒？”

李涛行了一礼：“还请爹赐教。”

“皆因玄通公传下的家训，孟子的一句话：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无论那九龙阶上坐着的是谁，为相者要做的，都是统御百官，为民做事。李家之所以可以屹立不倒，便是因为李家忠的是君父，更是万民。”

“所以父亲不希望我卷入司马荣与曲觞的斗争当中，不让我干涉曲觞与剑虚子的战斗。皇权之争，不得皇权，便入黄泉。不作为，就没立场，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苏县一带正在闹蝗灾，三省已经票拟好了，派你去苏县赈灾，明天就送到司礼监给王公公票拟。”

“是！”

李舒谋看着日益长大，日渐壮硕的儿子，而李涛干净纯澈的眉眼真真儿像极了他早故的母亲，李舒谋仿佛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亡妻的影子，不禁感慨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他用手捏了捏儿子的脸，眼眶竟然忍不住有些湿润了：“怪爹吗？”

李涛看到父亲这般模样，知道父亲一定又想起了早已病故的母亲，赶紧说些顺着他的话宽慰他一下：“孩儿不敢，孩儿知道，爹都是为了孩儿好。”

李舒谋慈爱地一笑：“涛儿知道就好，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让爹失望过。你娘如果还在，也会以你为傲。”

北濠桥之战，方兴未艾，曲觞使出兰亭剑序，剑虚子运起无招之招，两人招来招往，激起濠河之上无数千层巨浪，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却浑然不觉，仿佛全世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而已。

然而，曲觞毕竟初学兰亭剑序，于剑招剑法也非是精通，更何况剑虚子剑法已臻化境，曲觞慢慢便落于下风了。

曲觞心知，如果再不危急思变，怕是败局底定，剑虚子手下若是不留情面，那便是黄泉一遭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曲觞心念把定，决心孤注一掷，不进反退，直退至北濠桥北端。站定之后，一手背后，一手向天，长啸一声，跃至半空之后，左手兰花指，右手拈花手，气旋周身，聚诸天神佛降魔之力，聚气于顶，逐渐成形，竟是一把仿佛能把天捅个窟窿的绝世宝剑，霓虹漫天，绚烂无比！

曲觞见剑虚子剑法之强，剑招之妙，剑境之高，竟是不敢直接以惊虹天指出击，而是使出这自创招以来从未用过的，惊虹天地人三指合招！

一时之间，天清，地宁，人灵明。

如此磅礴澎湃的气场，居高临下，直压剑虚子！

而剑虚子的动作却是更加出乎人意料。

曲觞居高临下，剑虚子非但没有想跃得更高，压过曲觞，反而翻身下桥。更让人吃惊的是，当剑虚子的脚接触到水面之后，便不再下沉，反而如履平地一般，稳稳地落在了水面上。

曲觞心中一惊：上善若水！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剑虚子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竟让本在气势上完全压倒剑虚子的曲觞，暗暗心惊！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但见剑虚子双手软绵绵地举起，又自然而然地放下，同时脚下在水面上画了一个圆，云手翻覆，似是缓缓地用双手拨弄周身水气，曲觞居高临下看来，一时之间竟有太极之象！

若说刚才曲觞看剑虚子浑身是剑，处处是剑，或者本就是剑，此刻他却只觉得，剑虚子就是道！

就在这时，一个威力无穷，一个却能化有为无，无论是黄水生还是张泽玄，还是在策机堂船上的柳之羲与单鸩，每一个观战的人都心惊胆战，目不转睛。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招了。这招过后，胜负底定，甚至，连生死也敲定了。

然而，外面打得如此惊心动魄，却偏偏有人可以置若罔闻。

光孝塔毗邻北濠桥，登高正可一览北濠桥全貌。在这场惊世之决开始之前，崇川学府的祭酒姚咏原本就打算在光孝塔顶，总览战局的。谁知道，就在对决开始前的一个时辰，狼山广教寺方丈无苦大师却来找姚咏下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姚咏一眼就看穿了无苦大师的目的，无非是要牵制自己这个现场总指挥。姚咏也一早就有数，对方若是连自己都不找人牵制，未免太过托大，瞧不起自己了，江南策机堂也未免名不副实。故而，他其实一早就安排好了。但是他好奇的是，狼山为五山之首，又是八小佛山之一，无苦大师辈分极高，在江湖上甚有声望，已经多年不出寺门，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请他帮忙？

“啧啧，姚祭酒这一手，真是高明啊，老衲竟一时想不出来如何走下一步。还麻烦姚祭酒耐心些，多给老衲一些时间。”

“自然自然，大师慢慢想，咱们不着急。”

姚咏一边笑着看着无苦大师，一边故意将“不着急”三个字说得尤为突出。无苦大师虽然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却也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专注在棋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