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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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十五年前说过我是一个早熟的小孩。这个观点我思考了十五年,仍然不明白——早熟是好是坏。不过,早熟的人往往都晚熟,这是我在寻求答案的路上发现的无关内容。

早在三四岁的时候,我就听到了许多半懂不懂的话。对话的场景多数发生在洗衣池旁,或许说是对话不合适,因为当时的自己跟听话鱼没什么区别。听话鱼摆在年夜饭的桌上,当晚不吃,用以听见祈愿与祝福,但是显然没有作用。如果它有用,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也不需要度过那么一段日子。由此可以推断出,我比听话鱼有用,至少母亲跟我讲完话心情会好上不少。

棒槌的声音很大,母亲的话听上去断断续续的,有些词我甚至听不懂,我仰头望着母亲。邻居嘲讽母亲道:他那么小,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说什么。母亲抹了一把汗,反驳她:他听得懂。比起与我说话时,音量大了不少。似乎是为了支持母亲,我从小凳子上突然站起来了。我确实能明白母亲在说什么,这些话语比以后的阅读理解简单不少,中心思想就是在指责父亲。

在这之前,母亲与父亲在外打工,我由爷爷奶奶负责照顾,不过只持续了一年。那年春节,母亲后来跟我说,她坐了好久的火车与大巴回到家。我扑到她怀里,发觉她薄薄的衣服里多了些以前没有过的烟酒味,我不喜欢这种气味,并且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我的。母亲惊呼我瘦了好多,近乎脱相,然后就是一阵记不清的争吵。年后,母亲没有再出远门,留在家附近的服装厂做裁缝。

父亲与母亲的争吵从未停止,从我出生到二年级的寒假。寒假里开了饭店,从此争吵烈度变小了些许。关于家庭矛盾,一切发生在电视剧里和小说里的情节我都见过。某天中午,我和母亲在爷爷奶奶家准备吃饭,母亲在端菜,我在洗手,无意间瞥见母亲的手机上弹出一条短信。是父亲发过来的,我下意识觉得不是好消息,屏幕上赫然呈现两个字:离婚。那天下午的课我一反常态地发起呆,我一直知道父母关系闹得很僵,但是这是第一次看见父亲提出“离婚”这个词。待我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出校门,爷爷牵着我的手回家。我知道我又要在爷爷奶奶家度过夜晚。那天晚上写语文作业时需要用新华字典去查一个字,但是新华字典不在这。爷爷去取了,我多么希望他回来的时候父母一同出现。但是这个想法如同我小时候的若干幻想一样,没有实现。最终我盯着被自己保护的崭新的字典愣神,因为不能维护父母的关系,我习惯于珍惜除此之外的任何物品。我无比担心,无法入睡,我不知道要在爷爷奶奶家住多久。我不想要那个家变成一地鸡毛的样子,它应该是有生活气息的,应该是大家其乐融融的住所。插句题外话,我之所以去学做饭、喜欢做饭也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营造出一个家的氛围。如果有人和自己筷子夹着同一道菜,如果有人和自己在门口的小路上散步,我认为这是幸福的。

小时候害怕打雷闪电之类的,倒不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实质让我感到很恐惧,只是因为想起了些不美好的事。我的脑中一直清晰地刻着一个场景:父亲在翻箱倒柜地寻找母亲藏起来的钱,最终在一个隐秘的箱子底下,父亲抽走了那里叠在一块的两张红票。母亲嘶喊着,我并不知道这是能决定我会不会饿肚子的奶粉钱,我只知道这很可怕。那个晚上客厅里散落的都是碎掉的碗和玻璃杯,清脆的落地声令我心弦一紧,闪电在窗外亮起,我看到了母亲沾着鲜血的手指和凌乱的头发,随后便是炸起的雷声,心似乎也在此刻碎成两瓣。客厅的门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与我一同瑟瑟发抖。

我的童年为母亲分担了许多忧愁,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时的我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了约莫三四岁,说是早熟也无可厚非。不过在太早的年纪经历许多事、明白些过于成熟的道理是有后遗症的。十八岁以后,我的心理年龄就不会再叠加三四岁了,我的十八岁只是十八岁。如今在母亲看来,我越来越幼稚,明明二十岁的人还需要反复提醒劝诫,一点也不成熟。我想,有些道理既然在十岁的时候明白,二十岁的时候就没办法再以相同的心态明白一次了。同理,早熟是有代价的,代价或许是在本该懂事的时候选择了逃避。就像青苹果,明明是酸涩的口感,可是你执意要把它放到熟透,那就失掉了特色,即使执意催熟,还是保持着原有的酸味。

初中的时候第一次听《结婚记》,里面的歌词令我印象深刻——“如果幸福总是稍纵即逝,没有人再相信发誓,我要爬回笼子吃掉钥匙,做一颗陨石变成的化石”。对婚姻还怀有美好向往的我在彼时无比渴望未来能有一个伴侣。现在我的看法完全不同,歌里罗列的“如果可以”看起来充满稚气,但是包含的是纯真且深刻的爱欲,可是婚姻真的能带来这些吗?我认为暂且存疑。前一阵和朋友一起看了《时空恋旅人》,蛮好看的。男主有修改过去的能力,但是到最后发现这能力根本没用。我们一辈子都在追求所谓的正确——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场合、正确的表现。可真正被记住的,偏偏是错的彻彻底底、完全失控的瞬间。雨中男女主狼狈的婚礼,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被掀翻的帐篷、紧贴额头的乱发、脏了的裙子,这时女主觉得:这样就好。掌控与修正时间从来不现实,在时间面前屈服才是我们应该懂得的。生活不是电影,我们没有经历第二次的能力,我们都活在唯一的时间线上。但这恰恰是最大的慈悲——因为不可重来,所以每个瞬间都有了重量。All we can do is do our best to relish this remarkable ride .话又说回来,我还是面对不了婚姻,它还是令人恐惧的,试错的风险太高,遇到如意的人又总存在太多的挫折。如果婚姻变得美满将要经历过多的不幸,我宁愿一个人活在租的房子里打游戏、看书,在回顾前半生的时刻里度过后半生。

重庆的冬天过于阴湿,我的心在暗处发霉。看到难得的太阳我却不敢把它拿出来晾晒,一来羞于见人,二来担心承受不了阳光。我担心它会逐渐碎掉,像被暴晒之后龟裂的地面。宛如面包屑填满的心终究还是不能称之为痊愈,缺水的面包屑遇到猛烈的撞击便会完全瓦解,然后成为空心的状态。我想要土豆填满缺口,用豆干加固,在罅隙处抹上黄油,我想要一颗完整的心。

渡渡鸟在数百年前灭绝,猛犸象在数万年前灭绝,爱情又在公元多少年消逝了呢?这样的话,在世界末日来临的夜晚,我或许将自己抱着自己孤独地看着卡通片。

这段话我能写一万行、一亿行、无限行,就像我们伟大生活的流水账。至于成熟与否,等我穿上正经到尴尬的衣服,顶着黑眼圈挤公交,再也读不懂这些话的时候,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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