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现在已无法记起,烧烤摊上的壶装烈酒让我的思维能力几近于低能儿。次日醒来,只觉得头痛如裂,心如刀割。洗脸时发现手臂上已多了个长3cm深0.8cm的伤口,按上去却没丝毫痛觉,也不见流血,就那样挂在那里,状如孩童小嘴。舍友买来牛奶和葡萄糖,喝了点就爬床上趟着。
那年是05年还是06年,已经记忆模糊,大醉如斯只是因为那女人对我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我和她不可能,于是产生了兔死狐悲之状。饭时,舍友问我知道你昨晚怎么回来的吗?对于这问题,我无法解答也不想回答,然后归结于沉默。我想肯定相当狼狈,大抵是边吐边往回走吧!舍友嘿嘿笑着说,“你昨晚是被姑娘背回来的,一左一右,真他妈风流,你却像死狗一样,低着脑袋,人事不知”,声音有些淫邪。对于他说的话,我一般是不怎么相信的,他说出的话在寝舍被称为“水话”,因为他经常将他讲的话加入水分,可信三分另外七分可安全抛弃。我没理他,继续吃饭,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在后来的几天,我很是惶恐与焦躁,那女人走了,我的爱,我的寂寞都已无处安置,我茫然的是混迹于这所地方性大学里,逃课、泡吧、喝酒、睡觉、抽烟、赌博,唯一没有去嫖,是因为我知道饱暖才能思淫欲,何况我的生活一直处于半温饱状态,嫖只能让我从半温饱状态跌入大饥荒时代。于是收起色心,安心度日。
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舍友显得莫名亢奋。我问他是否被疯狗咬了,他却指着一女人对我说:“那天你喝醉了就是她扶你回来的”。我笑说:“哇操,那也该是我亢奋,你瞎亢奋个什么劲。”他笑着走开,朋友老杆是这场聚会的召集人,大我一届不挂任何校职,也喜欢泡吧,我们是在那认识。此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常处于大饥荒中,得借朋友之手聊人生存,所以朋友也较多。这一天来了大概二十人左右,有的我认识,有的初见,于是老杆给我介绍那些不认识的人,千篇一律的握手、点头,让我感觉到社交圈子的唯一可爱之处,就是你可以在这时候名正言顺的摸女人的手而不被她的男人阻止,“阿莲,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下。”那个叫阿莲的女人走了过来,嚼着口香糖,脸上带着丝丝笑意,很漂亮的一女人,一米六左右,身材苗条,披肩短发,正是舍友说醉后扶我回来的女人。我虽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是他说的话却还是产生了作用,我有些尴尬,我能感觉得到。老杆说:“这是阿莲,数计学院的美女。”拍拍我肩膀说:“阿三,我的铁哥们。”我伸出手和她的手轻轻一握后,阿莲轻笑着说:“那天晚上一个人怎么喝得那么醉,重得和猪一样?”我目瞪口呆,嘴半张着就合不拢。老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嚷了起来“原来你们以前认识啊,你们两来是耍我的,对吧?”我无言以对,脸已微红。阿莲说:“有猴子肯定就有耍猴子的嘛,你杂这么笨?”闲聊了一会,老杆说“还几个朋友没给他们介绍,我去一下。”我说“早该走了,坐这半天影响我们感情发展。”老杆笑笑说:“你们聊,过会我回来。”老杆走后,阿莲不说话,我也没什么说的,就都干坐着,我不时倒杯啤酒喝下,阿莲不停地嚼着口香糖,嘴角带着丝笑意,我想她肯定是个很乐观的人,一直在微笑。过了会,阿莲说“那天怎么一个人喝那么醉,像个死狗一样爬在路上?”我脸有些烫,说“为了个女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人。”“跟人跑了?”“嗯,跟人跑了。”她嘴角的笑意更浓,我一直猜不到当时她的笑容有什么含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吗?许多月以后,我问到她这个问题,她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了。说话时,笑得很可爱。聚会结束后,我们各自留了电话,美其名曰作为以后学习交流之用。
大概在半个月后,阿莲成了我的女朋友,是怎么走到了一起,我们谁都说不清,唯一能证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的标志不是我说了我爱她或她说她爱我,而是我们一起吃饭,看晚会,做出手牵手,接吻等一系列亲密动作之后,我对她说从此你是我的女人,她紧紧的抱着我,于是我们就走到了一起。在那段日子里,阿莲用尽全力的对我好,她会隔几分钟打来电话,响几声后毅然挂断,然后发来信息说想我了,再打回去她却不接;她会在星期六的清晨,跑到我寝室用块湿湿的毛巾掩住我的脸把我激醒,叫我找出衣服给她去洗;她会轻轻将我嘴上的半截烟拿走,然后很温柔的说“别抽烟屁股”;她会在抱着我的时候说:“说句我爱你,我就亲你一口”,在我默然半晌后推开我,大骂傻逼。在有阿莲的日子,我的生活变得很规律也很有节奏,我想就这样过下去吧,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挺无趣的。
那个寒假持续了个半月,在家里除了偶尔帮下家里生意和坐街看人外,我无所是是,产生了一种生活在把我推向绝境的感慨。阿莲会在每天早上打来电话把我闹醒,会在打牌时发来短信让我陪她聊天,渐渐地,我也就失去了耐心,会很长时间不回她信息和不打给她电话,现在想来,那个假期她肯定过得很是艰难。有天她打来电话,因为忙着给人结帐,我不及接她电话,就挂了,想呆会闲下再给她打过去,没想到闲下来却有忘记了,到了夜里收到她的信息说:“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了,怕我的电话影响到你,所以不敢接?”我曾经告诉过她我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所有事,在听完所有内容后,她归结为:只是因为我没有得到那个女人,所以才觉得她比什么都重要。我默然接受了她的说法。我给她回了个“没有”后,沉沉睡去。
开学还差几天的时候,我去了学校。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呆久了,难免产生厌恶和想逃离的感觉。阿莲还没有返校,说是这几天家里有事,可能要到开学左右才能回来。我打了个电话给老杆,没想他早已来了,现在城里某处和朋友一起玩着,一听那几个朋友我全认识,便匆匆洗了澡,换了身衣服飞奔而去。这是个寂寞的季节,我不喜欢寂寞,于是朝着它相反的方向迅速逃离。到时,老杆和几个朋友正打扑克,不时说些荤段子,坐了会大家都感觉很是无话可说,于是决定换地继续,老杆说去喝酒,几个朋友说去KTV边唱边喝,老杆说那样喝没意思,既然喝酒那得去酒吧,我无可无不可的跟着他们,最后讨论的结果是有女人的带女人去K歌,没女人的和老杆去酒吧。我一看急了,说“你们明显鄙视单身嘛!这么大帮人就我和老杆去喝酒,你们这行为太牲口了。”大伙儿笑笑各自去了,只剩我和老杆站街上,老杆作出一付痛苦万分和咬牙切齿的悲壮之态说:“妈的,没办法了,走兄弟倆去逛月街。”月街是这座小城的红番区,里面多是脱了裤子给你要钱的一群人。我想这事要让阿莲知道了,她难免会闹,于是我对老杆说“兄弟我有那色心,但没那色胆,要喝酒兄弟陪你去,要找女人你自个儿去。”老杆说“那就去喝酒,我他妈的都认识些什么人啊。”然后相扶着去了酒吧。
这是个新开的酒吧,里面多是来尝鲜的年轻人,环境很是不错,调酒师是个异常帅气的男人,让我和老杆看后恨不能将其脸谱弄来贴在屁股上,勾引女孩。老杆要了杯生啤后直奔一美女而去,我也要了杯生啤,坐在吧台看着老杆玩,偶尔和调酒师搭会话,时间过得很快。我走到老杆身边说:“那我就回去了,你们玩着,呆会把帐结了。”老杆说了好后,我就打了车直奔学校而去,因为有酒精和疲惫的原因,竟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杆。
几天后,阿莲也回到了学校,我们一起约了帮朋友吃饭,顺便向他们宣布以后我不寂寞了,不会跟他们去瞎胡闹了,这些方式是这个圈子里所有人都默认的规则,我们也不例外。
日子正是像从前一样的一天天度过,虽然有时心里还会泛起那个女人的影子,却总是很快用阿莲的话把她的影子压下去“那只是因为我没有得到那个女人,所以才觉得她比什么都重要。”我尽我最大能力的对阿莲好,不跟她争吵,不阻止她要做的事,而事实上她也从来没强迫我做什么我不喜欢的事,总是迁就着我的突然冷漠和霸道。
学期过完大半的时候,老杆将所有朋友召集在一起,这是他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他在私下对我说:“三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出去我能做什么?你千万别和我一样啊!”说话时很严肃,对未来充满了恐惧。我笑笑说:“总有路可走。”他拍拍我肩膀不再说什么。聚会结束后,阿莲紧紧抱着我,不停地在我耳边说:“我爱你。”说着说着眼泪竟大个大个的直往下掉,我吓了跳,以为她被什么刺激,导致精神错乱,忙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我没再追问,我知道她不想说的话,用什么办法她都不会说出口,过了就会没什么事。七月份,老杆要走了,我们决定回请他一次,算是给他送行,人员就我、阿莲和老杆。饭后大家都已微醉,一起摇摇摆摆走在大街上,阿莲说她走不动了,我就让她走中间,手搭着我和老杆的肩,带着他冲进了KTV房,阿莲说她不能再喝了,于是我就会老杆坐一边继续喝,边说些分开后大家各自保重的话,阿莲坐在电脑旁边自己点歌自己唱。过了一会,老杆回头问阿莲:“阿莲,你怎么了?老是唱《替身》这首歌,整点别的来唱唱,听得人心里发毛。”阿莲笑笑说:“行,那我给你们唱《离别》。”老杆说:“随便,但别再唱《替身》了。”阿莲没理他,埋着头点歌,我当时头晕晕的,为着给老杆的饯行好好继续下去,不让自己现场现形,一直在想办法让老杆多喝,却没有在意阿莲唱些什么,也就没有搭他们的话。没想后来还是现形了,阿莲捶着我的背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那么多。”我轻轻捏了下她的腿后,没有再说什么。老杆站半边笑着,“毕业总算把你灌倒一次,也值了。”过了会也找了个垃圾桶对着里面狂吐,阿莲看着气了直骂:“你们两个牲口。”我和老杆哈哈大笑。
老杆最后还是走了,我们一起去送他,上车时老杆对我说了句:“珍惜眼前人。”我点点头,然后他就回身上车,没有再回头。阿莲在老杆走后的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她怕我没有朋友在身边会寂寞,我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在期末考完之后,我们一起去了次宾川鸡足山,那天夜里,阿莲一直在耳边说着我爱你,然后大个的泪水顺着脸颊跌落在枕头。玩了几天后,各自回了家乡。在假期里,我收到了老杆的电邮,说他现在很好,找到了份满意的工作,工作也很顺利。收到了阿莲的电邮,说我们分手吧,她无法忍受自己最爱的男人会在睡梦中喊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开始的时候她以为她能改变,可事实却远比想象残酷。两封电邮我都没有回复,没回老杆是因为我不知道能对他说什么;没回阿莲是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她。甚至没有讨论以后还做不做朋友的问题就断绝了联系。
开学后,我还是习惯早去,只是这次没有了老杆也没有了阿莲。我到图书馆借了些小说成天成夜的看,打发着无聊空虚的日子,我把手机卡抽了,换了宿舍,和以前的朋友都断去了联系,没有了老杆的聚会是枯燥乏味的,没有了阿莲的电话,手机是多余的。我渐渐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抽烟、泡吧,只是已经极力克制着喝酒,因为我知道当我再像死狗一样爬在路上时,不会再有个阿莲将我扶回去。时间不会因为人生活的有滋有味而变慢,也不会因为人生活的空虚无聊而变快,它是公正的,不亏待任何人,也不厚待任何人。在2200亩的空间里用半年的时间,我没有遇到过阿莲,她像消失了一样。
大三下学期开学的几个星期,教学工作还没正式开始,整天无所事是,晃晃悠悠。这个夏天异常炎热只能在晚饭后出去转转,享受下夏天的凉意和呼吸些清新空气。我一个人在校园的人工湖附近一圈圈地转悠,寻找那些曾经失落在这里的回忆,对面来了一男一女,女的是阿莲,手挽着那男人的胳膊,她也看见了我,放开了那男人的胳膊,走上前来,嘴里嚼着口香糖,带着丝丝笑容,和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只是比以前更加纤瘦,她对着我一笑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笑笑说:“还行,和你认识我前差不多,你好吗?很久不见了。”阿莲说:“好与不好看说哪一方面,我找了男朋友。”然后把那个男人介绍给我,我笑笑和她的男朋友握了下手后说:“那你们去玩吧,我随便转转。”阿莲那男人拉着她打算就要走,说:“行,那我们去那也转转。”阿莲挣开他的手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和他说会话。”我没说什么,那男人认为自己的大男人形象受到了打折,硬拉着阿莲要走,嘴里说着些不干不净的脏话,阿莲甩开他的手,给了他一嘴巴,说:“滚你妈蛋,老子跟你分手。”那男人气得嘴唇直哆嗦,手指着阿莲的头说不出话,然后也就转身走了。我看着她满脸愤怒,笑着对她说:“你还真牛,为了说几句话,一巴掌甩跑一男人。”阿莲狠狠地说:“你别自恋更别得意,其实我早想和他分,只是没有合适的借口,你以为是因为你啊,大孔雀。这男人一点自知之明没有,好上第三天就叫我给他洗衣服,我丢给他几块钱,叫他拿给洗衣店洗,他还真接着去了,气了我好长时间。我马上要去实习了,回来就拿毕业证,谁还有功夫跟他瞎折腾?”我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于是就沉默了。“你和那女人怎么样?能不能喝到你们的喜酒?”阿莲问道。我说:“我抛不开期待,所以我还会等下去。”阿莲笑笑说:“你不应该再做些给自己希望的事情了,除非你还不想放手。越来越瘦了你,话也少了。”那晚我们聊到很晚,才各自回寝室,以后我们一直没再见面,直到她回来拿毕业证。在实习的时候偶尔会打电话给我,说说她工作的情况和问问我的近况,除了这些我们基本无话可谈。
这年七月,阿莲回到了学校,来领取她的大专文凭回家乡去找工作,我们在一起晃荡了几天,顺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离开的时候我去送了她,上车的时候突然紧紧抱着我,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嘴里对着我的耳朵不停地说我爱你,然后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没有推开她,把她抱得紧紧的,我知道这是这生最后一次相拥。阿莲放开了我,眼睛里的泪光晶莹闪烁,看着我的脸说道:“忘了她,遇到爱你的女人好好珍惜。”我不能说什么,喉咙已经开始哽咽,我怕她听到我的哭腔,于是点了点头,阿莲笑了笑,踮起脚尖,在我的额头吻了下,然后转身上车,没有再回头,和老杆走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