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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慕容兰分开以后,意志消沉的秦风,简单收拾了行装,带上画具离开了上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襄阳。
在上海生活了十年,与慕容兰相恋三年,如今离开,秦风向着列车疾驰的反方向挥了挥手,并没有人送别,也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反而带走了更多的哀伤。
襄阳既是一座山城,亦是一座水城,山水环绕,景色旖旎,有巍峨壮观的佛塔山如龙蛇绕城屹立,亦有汉江水逶迤东流。
归来多日的秦风无心欣赏美景,只是把自己关在灰暗逼仄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地画画,有时候也读读闲书消磨时间。
日子过得清冷又寂寞,母亲看着秦风的状态着急,“好好的,怎么如今宅成这样?”。母亲不止一次在心里发问,但始终没能问出口,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她最清楚,他自己不说,自己主动问,只会惹得儿子讨厌和烦躁。
可是眼看着儿子日日闭门不出,饮食也愈发轻减,母亲的心里更是焦急。每日吃饭时看到儿子灰黄的脸色,清瘦的脸庞,虽然疑问卡在喉里,可还是忍不住规劝道:
“小风,妈妈不问你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论怎样,你不能再这么闷在屋里,出去透透气,老这么窝在家里,会生出病来。别让妈担心好吗!”
秦风扒拉着饭,点点头,等到吃完饭,又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地画,只是母亲每一次悄悄踱到他屋子里,却并没有看到画好的成品,纸篓里尽是撕掉的纸屑,从画作里偶尔暴露出的眉眼和发丝,依稀辩得秦风画的应该是一名女子。
时间一长,秦风也终于不胜母亲的唠叨,决定出去走一走,一来宽慰母亲,二来自己也确实应该透透气。近来头脑越发胀痛,有时更会有头晕的感觉,显然自己快要憋出病来。
“一转眼离开上海到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了,是该走出房门了,再过不去的坎,也要过去,哪怕是爬。”
秦风背着画具,沿着老街一片片待拆的旧小区,默默地走着,像慢吞吞的风,不知道往哪里刮似。不知不觉间他穿过了热闹的弄堂,也走过了萧瑟的古玩街,最后来到了汉江边。
手扶着江边石块砌成的栏杆,秦风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和对面的高楼。
正是午后时分,太阳已经准备回家,江边的风也变得清冷起来,数条大小不一的船只,正鸣叫着向远方驶去,急迫地准备归港停泊。
眼前的景色虽然算不得太美,可秦风还是支开画板,准备画画。这是他回到古城之后第一次在外面作画。
收拾妥当,秦风拿起铅笔,开始在白色的宣纸上勾勒江景的轮廓,随着线条的不断延展和收缩,秦风手中的画笔开始有节奏地律动,像精灵在宣纸上翩翩起舞,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停顿,时而又疾风骤雨。
很快,一副生动的江景图跃然纸上,虽然还只是黑白色,并未渲染,已然有了汉江的灵动,古城的娇美。
“你画的真好!你是画家吗?”
秦风回头,看到一女孩在向自己发问,而且是一漂亮女孩,赶紧把头扭了回去。
女孩一袭白裙,发丝飞扬,面容姣好,如同三月桃花开,飘飘然,气质若仙,只是脸色比正常肤色惨白了一些,不过越发衬托的女孩红唇娇艳。
此时,女孩正坐在秦风身后的石阶上,托着腮,两眼放光地看着秦风笔下的画作发问。
秦风没有回答,只是抓紧时间在宣纸上做着最后的勾勒。他想完成这幅画,回家送给母亲,好让母亲宽心,也期待母亲能一解多日的愁容,露出笑颜。
而这个女孩显然太美,吓到了他,对于他来说漂亮的女孩有毒,越漂亮毒性越大,这是他离开上海以后总结的至理名言和人生准则。此刻秦风只想抓紧完成画作,赶紧离开这里,他害怕和慕容兰一样漂亮的女人相处,他想逃离。
无法否认,秦风心乱了,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石子,便无可阻挡地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不禁一下子想到了慕容兰美丽的脸庞,想到了慕容兰决绝的言语,更想到慕容兰家人冰冷的嘲讽,加上刚才那刹那一眼进入自己脑海里的绝世容颜,都纷纷压迫着他,心里开始泛起冰寒,也无法保持平静。运笔的手开始抖动,一下子画面上出现了违和的线条,如此刺眼,像数只细针扎在秦风的心口,秦风开始变得气急败坏,他狠狠地把画纸撕了下来,扔在地上,抱起画板,风也似的逃离,有点慌不择路的狼狈。
回家后的秦风又把自己关在家里,可是他已然心绪不宁了,既打不起精神画画,也捧不起书本,再好看的小说,他也看的味同嚼蜡。
半年里好不容易冷寂下来的心再次被扰动,就再也难以平静,反而更加剧烈的跳动,似要破体而出。压抑的心魔又时时跟着他,吃饭时在,睡觉时也在。心魔的模样也慢慢清晰,时而是慕容兰的样子,时而又变成江边女孩的翩翩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强大。终于秦风无法忍受心魔的纠缠,既然躲不开,既然赶不走,倒不如索性面对。
秦风背上画具,再次来到江边,依然是午后快要黄昏的时候。
江边有零散的游人,三三两两,或漫步,或依着栏杆欣赏江景。并没有看到那个漂亮女孩,秦风心中窃喜,又似乎有些怅然。
在相同的位置,秦风又开始作画,待到快要完成画作的时候,秦风自言自语道,“想来今天应该可以把这副画挂在妈妈的房间,她应该会喜欢。”
正在思想间,秦风感觉自己身前的光被什么遮挡了一下,他抬起专注在画板上的头,看向了挡光的元凶。
“是她!”秦风心头又开始慌乱,随即有了收拾工具转身就走的冲动,尽管对自己的怯懦很失望,秦风还是压制着心中的悸动准备离开。
“你来了啊!上次不好意思,冒然打扰你,害你一副漂亮的画成了残次品。”
悦耳的声音,像美妙的乐音,丝丝缕缕全都钻进了秦风的耳朵。不待秦风回答,女孩已然走上前,将一张工整折叠的宣纸递给了秦风。
“这是你上次扔的画,我捡起来了,还给你!不好意思啊!”
看着秦风并没有伸手的意思,女孩有一丝尴尬,可还是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想要,可以送给我吗?”
秦风这次没有犹豫,快速伸手接过了宣纸,只是不小心微微触碰到了女孩的手指。
有一点凉,又有一点温暖,秦风心里的悸动又开始激荡起来,像汹涌的江水,掀起波澜。
秦风停下了马上离开的想法,他有点舍不得离开,他有点喜欢自己热血上涌的心情,仿佛自己又活了过来,那个被金钱打败的穷画家又活了过来。
而点燃她的是什么?是女孩冰冷的手指触动了她的心?还是女孩悦耳的声音融化了他心底的坚冰?秦风也不知道,他说不清楚,只知道此刻他不想离开了,他想尝试和女孩说说话,他对自己说,他只是想化解心魔。
“这幅画残了不能送人,你要是不嫌弃我再送你别的画。”
“真的吗?”
“嗯!”秦风继续未完的画作,女孩也没再说话。
等秦风画完,女孩看着秦风手里的画,脸上泛起夺目的光彩,“你画的真好,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我画进画里?”
说着,女孩站起身来,依靠着栏杆,笑吟吟盯着秦风看。女孩背后是流淌不息的江水,船只,高楼以及远处的山峦,它们都静静地旁观着。
“就像这样,画进画里可以吗?”
“我能问为什么吗?我从来没有这样画过。”
“你看见旁边的银杏树了吗?夏天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冬天时树叶片片枯黄零落,满是萧瑟凄凉。人也一样,我希望能在世上留下自己最美的样子。”
“简单,手机拍照就可以啊!”
“我喜欢画出来的意境。能帮我画吗?”女孩再次问道。
秦风不知道如何拒绝,索性答应下来,过了许久,一副别样的江景图就完成了,只是这时候江景已然逊色,女孩成为画中最靓丽的风景,让人观之倾神,美丽不可方物。
“那我就笑纳了!”女孩笑吟吟地看着秦风说道。不等秦风反应,从秦风的手里抢过画作捧在手里,转身高举过头,向着远处走去,看起来确实很开心。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我叫许佳人,许仙的许,北方有佳人的佳人,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们在这里碰头,我请你吃饭。不许拒绝,我很喜欢这幅画,也很喜欢……”
许佳人后面的话因为隔的越来越远,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所以秦风也没听清最后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把明天见面的约定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秦风如约来到了江边,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许佳人,两人碰头之后,开始并肩向着街区走去。
“大画家,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秦风。”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佛塔山吧?”
“做什么?”秦风惜字如金。
“你不知道?那里许愿可灵了。陪我去吧,我们快去快回,回来一定请你吃大餐。”
秦风无奈,有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于是两人又一起来到佛塔山许愿。
看着许佳人郑重其事地挂上许愿卡,秦风也不禁动容,也忍不住许了个愿。秦风的愿望是:“希望经常看到她,最好是每天。”
许佳人许的是什么愿,秦风就不得而知,只是当他把许愿卡挂上时,隐隐看到许佳人眼角有泪水滑过。
下山之后,许佳人果然兑现了承诺,带着秦风来到襄阳江边最好的海鲜餐厅吃饭,两人听着悠扬的钢琴声,吃着海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这么有才华,应该有女朋友吧?”许佳人忐忑地问。
秦风沉默了许久,慕容兰母亲嘲笑他穷逼时的嘴脸闪过他的脑海,“没有女朋友。有才华有什么用?现在女孩子要的是钱。”秦风自嘲地说道。
“不见得吧,也并不是所有女孩都这样吧,至少我不是。”说着许佳人把一块龙虾肉喂到了嘴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也许吧!”
吃完饭两人各自回家,临走的时候,许佳人说道,“谢谢你送我的画,谢谢你陪我许愿,这两天我很开心!”
秦风本来准备说,“我该谢谢你!”,可是没等他开口,许佳人已经上了出租车远去了。
之后,秦风便不再把自己关在家里,心门打开了,房门便永远是开着的。
秦风也不再惧怕户外的喧闹,他每天开始充满期待,期待白天早一点来,然后到江边作画。
许佳人也总是会或早或晚地来到江边,两人一人作画,一人欣赏,谈天说地,慢慢的两人开始有了更多的欢声笑语,两颗心也慢慢靠得很近。
就如同所有的狗血故事一样,剧情总会有波折。
一天,秦风在江边枯坐到傍晚也没看到许佳人,之后几天也没看到。
秦风的心像被锋利的铡刀切成了两瓣,一瓣是自己,一瓣是许佳人,只是许佳人点燃了他,如今又要冰封了他。
秦风觉得自己又被世界玩弄,像薄情的男子玩弄痴情女一样,用完即弃,他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天真,恨自己多情,恨自己不自量力。
他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和心魔做着殊死斗争,画纸撕了一页又一页,只是画中的女子已经变成了许佳人。只是在与心魔的搏斗中他总是一败涂地,他不能不屈从心魔的安排,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来到江边,心魔驱使着他,让他查验许下愿望是否灵验。
连着几天秦风像祥子失了虎妞一样丢了魂魄,来来去去在家与江边折腾,他的影子被拖的很长,长到一头在家里,一头永远留在江边。秦风也越发的消瘦了,精神一下子萎靡了很多,母亲看着儿子一段时间精神,一段时间消沉,心里淌血似地难受。
“儿子,你到底怎么了?给妈说呀。”秦风只是摇着头,不言不语,只是江边去的越来越勤了,在与心魔的斗争里,秦风彻底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叔叔,有一个阿姨让我把这个给你。”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秦风,有点害怕,此刻的秦风确实有点吓人,双目泛红,布满血丝,胡子拉碴,样子沧桑又凶厉。等秦风接过,小女孩赶紧跑开,一刻也不敢耽搁。
秦风打开宣纸,原来女孩递给他的是他送给许佳人的画,还有一封信。
秦风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缓缓地打开信纸,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起来:
“秦风,对不起,我能想到你每天寻找我的样子,一如我每天不争气想你的样子,一样的急迫,一样的炽烈和渴望。每当想到这里我总忍不住流泪,我想我是一个坏女孩,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偏偏招惹你,还要无可救药地喜欢你。
尽管我在山上许了最虔诚的愿,可我不知道佛祖是否会怜悯我的诚心,还有我对你的爱。我要试着闯过人生最后一道,最凶险的关卡,我要去美国治病。如果我能回来,我将缠着你生生世世,尽管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有多深,是不是比汉江水深。可是我的心魔告诉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可能坚持不到去美国,就会如同冬天的银杏树叶,零落在风雪里。
不知道未来怎样,但我对你的爱让我有了聪明的想法,你送我的画,我再交给你,不是还,是暂时由你保管,如果我一去不归,就让画中人慰藉你,提醒着我曾深爱着你。如果我能归来,我希望我们能日日相守,永不分离!
你的佳人!”
信阅闭,秦风已然泪眼朦胧。他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画,那画中人依然飘然若仙,倾国倾城地看着他笑。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等不到我就去美国找你,我不要画中人,我要真正的你陪着我,生生世世!”
秦风对着汉江大喊道,声音随着江水和呼啸的风传的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