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长情,红颜终辞镜。祈愿似彭祖,喜乐且康宁。———— 写给母亲
菜园子旁边的山腰上生长着大丛的钩藤,其叶状如葡萄藤,茎间有刺,形若钩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长在那里,繁茂的枝叶纠结在一起,将那片地方绕成了绿色的小天地,看起来平凡无奇,矮矮缩缩,倘若谁能有勇气越过钩刺砍下一两根细看,就能发现它其实长得比旁边的杉树还长。
乡间长尖刺的植物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荆棘在春末夏初能开出香气扑鼻的粉色小花,我总爱小心翼翼的摘下一大把,插在塑料瓶子里,晚上就能伴随着清风明月花香入睡。还有一种叫乌泡的植物(后来知道了那种植物就是鲁迅的文章《三味书屋》里提到的覆盆子),能结出酸酸甜甜的红色果子,是我童年美好回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与荆棘花和乌泡相比,钩藤永远都是那副平凡无奇的样子,不好看也不好吃,再加上那些钩刺,实在不讨我的喜欢。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时候,积累了整个冬天的力量,所有的生物都逐渐苏醒,包括那些身体上的小毛病。
每到春天,在饮食上我总是需要格外注意,怕吃错东西引起过敏,但似乎每次都避免不了会长上一身红坨,变成一只毛猴子,这里挠挠,那里挠挠。
小时候,一到春天,母亲就会拿上柴刀去山腰上砍钩藤,穿着胶鞋,钻进树林,过一会儿就能听到悉悉索索的树叶抖动的声音,再过片刻,母亲就会拽着几株钩藤钻出来,头发有些凌乱,手上被刮出数道白痕,有的还能看到血珠。钩藤是藤类植物,但是它的主干比大拇指更粗,伸展开的长度让我觉得震惊,倘若它能够立起来,一定会比我家的房子还高。
砍好的钩藤被母亲折成适当的长度摊在坪前的茶树上,晒上两天就能变成青褐色,母亲把它收进屋,我好奇的凑过去看那些小小的钩子,能够闻到一股隐约的厚重的气味,不难闻,像躺在润润的竹席上,被竹香包裹着,是自然的味道。
当我觉得身上不舒服,想着用手去挠的时候,母亲总能及时发现,去杂屋取了钩藤拧缠成小臂长的小捆,加上几颗路路通,一把端阳艾,放在大锅里加水熬煮,沸腾之后留下一小杯内服,其余的倒在水桶里,等冷却后用煎出来的水洗澡,一次之后,身上的红坨就能迅速消失,不痒不痛。
上高中以后,开始了住校,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一旦发现身上长了东西就用钩藤水洗澡,只能等放假。前年春天时,我因一时贪嘴,吃了不少母亲交代不可以吃的东西,晚上我坐在教室里听课,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伸手挠了几下就看到手臂上起了不少红团,那些红团发得极快,不一会儿身上都长了不少,越痒越挠,越挠越痒,最后连课都上不下去,只能溜回寝室去洗澡换衣服。
没到周末,不能回家,我打电话和母亲说我浑身痒,母亲知道原因后将我一顿念叨,大意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哭笑不得,却无法反驳,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明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却总忍不住要按照自己心中喜好去做事,等到发现做错了就会找母亲抱怨,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开始她那十年如一日的唠叨。
忍了两天,总算盼到周末,急匆匆赶回家,当天晚上母亲就用钩藤熬了水,也许是心理原因,我洗完澡之后立马觉得浑身舒畅了,再没有哪一处能痒到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一次次的得益于钩藤之后,我对它的印象越来越好,不再觉得它平凡无奇,无一是处,绿油油的叶子是蓬勃的生命力,如钓钩的尖刺也变得可爱起来,虽然它不会开出粉嫩清香的小花,不会结出酸酸甜甜的红色果子,但是它带给我的好处却比荆棘花、乌泡更实用。
母亲依旧会在春天的时候去山腰上砍钩藤,晒干,等我回家后熬水洗澡。
今年春天我去看了那丛钩藤,它依旧是绿油油一大片,沉默、朴素的长在那里,不出彩,不惊艳,平凡的融在了山林中,不管岁月几何,不管人生多变,它还是它,它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