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秀的凤凰山下，是一条弯弯的月河。月河两岸，孕育了一座陕南小城和他的儿女们。妈妈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妈妈的家族是大家族，汾阳王郭子仪之后，累迁移民到这个小城。诗书门第之后，嫁给爸爸，纯属巧合，也算晚婚，我自然也算晚育。
妈妈的学历是高中毕业，这在七八十年代，已经能与如今的研究生匹敌了。然而，因为时代的原因，没有高考，故而丧失了高等教育的机会。
从我咿咿呀呀学语开始，妈妈就对我特别严格。从一笔一划练字，到一词一句读书，再到一段一篇写作，母亲都亲自言传身教。所以，在学习上，我总是比较虚心认真。然而，孩子的好动天性是不能避免的。我也一样，学习之外，经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坏事，然后被人追上门讨伐。免不了的就是一顿臭骂和挨打。
记得小学的时候，那是一个夏天，和四个小伙伴儿一起回家，路过一片荷塘，荷塘里荷花已经凋谢的不多了，却有很多莲蓬在荷叶中随风摇曳着。尽管如此，我们只有羡慕，不敢有非分之想，因为荷塘家的女主人是个母老虎。
荷塘边上有块菜地，对面有个蓄粪池。正巧尿急，我们几个便穿过菜地，齐刷刷的在蓄粪池边一字排开。先尿完的就先行跑到路上去了，我动作最忙，最后一个返回。刚下过雨，菜地的土很潮，脚一滑，顺势掉进荷塘去了。幸好塘中水浅，尚未没过膝盖。
菜地里有棵香椿树，正好临近荷塘。我几次抓住树干往上爬，因为力气小，加之湿土太滑，终究没能爬上去，却因此踩坏了几枝荷叶。远处的小伙伴们还在路边傻等着，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意外。不幸的是，就在此时，女主人来菜地摘菜，就是那只“母老虎”，被她发现了。
在极端恐惧和绝望中，被她一把拽了上来，然后在骂骂咧咧和连拖带拽之中，我被她“送”回了家。小伙伴们早在恐惧中一哄而散，而此时我才发现，眼泪是多么的无助。她见到妈妈之后，一口咬定我是去偷她家莲蓬的，而且踩坏了一大片荷叶，藕会因此而烂掉。我想辩论，还没等开口，就被母亲手中的竹梢吓懵了。
母亲扒下我的裤子，用竹梢在我的屁股上足足抽了十几下，给了“母老虎”一个满意的交代，她就离开了。母亲随即拿出红花油，给我受伤的屁股擦拭并揉搓起来。边揉边说道：“当妈的，有哪个不疼自己孩子的，知道你是委屈的，但是你们也知道，那那女人不好惹，不给她满意的交代，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好，她今天不是那样胡搅蛮缠，走的时候悄悄跟我说吓唬一下你就行了，没有别的企图。并且她还夺了我手中的竹梢。”然后，妈妈流泪了。从小到大，我只见过妈妈的坚强。妈妈流泪，这是第一次见到。
整理好一切，妈妈让我去吃饭，完了好做作业。饭在锅里盖着，一碗酸菜炒饭，一碗菜苔煮的汤。我知道，饭是头一天剩下的。炒饭还行，不过我很不爱吃菜苔汤。我端起饭碗走出厨房，正好碰到母亲，问她吃饭了没，她说吃过了。回到房中，突然想起碗柜中的辣椒酱，于是又返回厨房。
刚到厨房门口，看见妈妈正在往嘴里塞东西。我有点疑惑，立马冲进去。妈妈听到脚步声，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盆子下面扣起来。我突然有个想法：“刚才还说吃过饭了，给我吃剩饭，这会儿是不是她在偷偷吃好东西。”于是，挨打的委屈和怨恨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我直接冲到妈妈前面，怒气冲冲的抱怨道：“你不是说吃过饭了吗？这会儿偷偷摸摸在吃什么？给我吃剩饭，你却在偷吃好东西。刚才还说疼我，我看都是胡扯吧！”说完想去掀开扣着的盆子，妈妈不让。我强行掀开之后，傻眼了。里面是一个盘子，装着几块玉米面饼，看不到玉米的金黄色，泛着绿光。如果没猜错，玉米饼里掺了艾蒿的叶子。
我问妈妈这是为什么，妈妈叹了口气，无奈的告诉我：“孩子，你是知道的，这两年，家里因为建房子，欠了很多外债。加之干旱年成不好，原本缺粮，现在更缺了。你看你这么瘦小，家里的白米细面，就留着给你们兄弟吃了，免得影响发育。这也是不得已啊！”听妈妈说完，我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愧疚的哭，仅仅因为母亲这个不经意间的举动。
后来，上了大学，步入社会，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和妈妈保持联系。但凡有空，我就会抽时间大老远赶回家陪伴她一段时间，不为别的，就为那个“爱”字。妈妈知道我要回家了，便会每天走到村口的路上坐着，直到我回来为止，这便是母爱的期盼。
月河的水依旧缓缓的流着，却冲刷出了妈妈满脸的沟壑；凤凰山上的花草树木黄了一茬又一茬，如同妈妈头顶上渐渐增多的银丝。月河悠悠，却永远承载不完妈妈的爱。
作者注：
1、文章原创；2、图片自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