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重重地在心里叹口气，脸上还是带着微笑，伸手把车门拉开，把客户送上车，微笑地目送车子渐行渐远，消失在拐角处。
这是赵阳的工作，每天迎来送往，别人叫他赵总，他却觉得自己像个店小二一样，每天肩膀上披块毛巾，随时准备擦桌子，生怕客户一个不开心扭头就走，他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返回大厦，进了电梯，看着电梯的数字不停地变动，就像他七上八下的心一样跳动，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像按了开关键，脸上瞬间挂上职业般的微笑，行走在办公区，见了谁都要微笑点头，直到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嘴角的微笑瞬间消失，又是深深的叹息。
坐在办公椅上，望着窗外的夕阳慢慢下落，夜幕降临，看着同事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赵阳有些茫然，他不太想回家，不想听老婆的唠叨，也不想听父母的唠叨，更不想盯着儿子写作业。
别人都觉得他风光无限，高学历、高收入、大房子、婚姻幸福，父母健全，都以为他有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
唉，又一次叹息，曾经，大概幸福过吧？二十六岁结婚，二十八岁有了儿子，老婆就成了全职妈妈，整个家的重担全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上气来。
特别是老婆辞职后，整日围着锅台、儿子转，和她说工作上的事情，老婆像个懵懂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伸手要钱。
这样的生活已过就是十年，他也马上迈入四十岁的行列，成了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日渐稀疏，也从小职员成了部门经理，看似风光，实则还是一个打工的，不但要受老板的气，还要小心翼翼地看下属的脸色，就怕他们一个不高兴走人。
这样的苦无人诉说，老婆不懂，儿子年幼，父母年事已高，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身体每况愈下，让他不敢懈怠丝毫，就怕失业，一家人就要饿肚子了。
整日穿得体体面面，开着二十几万的车子，住着几百万的房子，每个月的房贷也是大几万，还要还二十年，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拉开抽屉，从药瓶里倒出一片胃药塞进嘴巴里，捂着微微疼痛的胃部，再次叹口气，老婆总是说少喝酒，注意身体，可是不喝酒怎么谈生意？客户什么样的人都有，总有那么几个喜欢看他喝酒，一杯又一杯。
“卖命钱”大概就是这样来的，闻了闻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回家了，老婆估计又是一顿唠叨，他真的害怕回家，老婆开始张罗要二胎，响应国家号召，父母也跟着起哄。
儿子都不知道怎么养？再来一个，他估计会累趴下，但碍于面子又说不出口，只能咬牙坚持，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家里乱糟糟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儿子在一旁玩玩具，老婆拿着手机刷视频，看着饭桌上丰盛的菜肴，他实在是吃不下，没心情。
老婆总是疑心他外面彩旗飘飘，他真的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财力，他有时候也想让老婆出去找个工作，一起和他撑起这个家，可是，老婆也很辛苦，做饭洗衣，伺候公婆，照顾孩子，一刻也不得闲。
有时候，赵阳看着不修边幅的老婆有些恍惚，这是曾经那个青春美丽的姑娘吗？岁月是不是对她太过残酷？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变成了短发，窈窕纤细的身材变得臃肿，一双纤纤玉手变得粗糙，连说话都变得粗声粗气，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影子。
爱，大概就是这样被磨没的，有时候老婆问他，“你还爱我吗？”他会扭过身子，给她一个后背，不耐烦地说，“早点睡，都老夫老妻了。”
他不敢说对她好像没有爱了，有的只是习惯和无奈，偶尔陪客户过一过灯红酒绿的生活，看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纵情歌唱。他蠢蠢欲动的心总想干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干，他是一个理智的人，老婆还是原装得好。
不是舍不得，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就算是有片刻的欢愉，激情过后，谁也不会替他照顾父母、照顾儿子、照顾这个家，让他安心地在外闯荡。
有时候，他会想起她，那是他灰暗世界里的一束光，她是一个美好的所在，前年，他们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相遇，她和他一样有家、有孩子。
她和他一样结婚十年，早已厌倦了那样一地鸡毛的生活，没有诗和远方，她长得很漂亮，穿着漂亮昂贵的裙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后，像个仙子一样，充满仙气，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那是老婆身上没有的味道。
他们一见如故、一起坐船、一起听曲、花前月下，就像回到了曾经情窦初开的岁月，他们像一对恋人一样手牵手走在小镇的柳荫树下，偶尔会一起骑自行车，像是回到了高中校园里，是那么欣喜和激动。
那短暂的一周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他对老婆撒了谎，他说在出差，老婆是那样相信他，丝毫没有想过他会背叛他们的爱情，大概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所有的激情和爱，还有信任都给了彼此。
每当午夜梦回时，他总是想起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欣赏她，她柔弱中带着坚强，嘴角总是挂着优雅的微笑，两个酒窝很是可爱，他喜欢抚摸那对酒窝。
分别的时候，他看着她的背影，竟然眼角湿润，他竟然哭了，从没有想过人到中年还有那么充沛的感情，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他们两个都是比较自我的人，他们两个可以那么自由自在地活着，是因为他们的爱人在家里任劳任怨地劳作，帮他们承担了生活中的琐碎，包括照顾老人和孩子。
片刻的激情过后，他们两个说再见，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赵阳掏出手机，把他们在一起的照片都删除了，从包里掏出戒指重新套在无名指上，他已经过了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
跑到商场给老婆买了一条珍珠项链，老婆一如既往地埋怨他乱花钱，他习惯性地坐在一旁拿着手机看，老婆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他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愧疚。
苦笑一声，继续工作，大概这就是中年人的宿命，上有老下有小，只有努力往前冲，才不会被拍在沙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