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初春在骑楼廊柱间打了个旋儿,檐角褪色的"永平酒楼"四字被电子春联染上新红。我望着女儿搀扶她同学的五岁囡囡跨过青石门坎,小女孩绣着金鲤的运动鞋踏碎百年花砖上的光影,惊醒了砖缝里沉睡的南洋商号暗纹。
腐乳鸡翅的咸香率先撞破暮色。油锅里金甲武士披着红曲战袍,女儿同学刚咬破脆壳就惊喜轻呼出声——琥珀色肉汁溅上她月白羊毛衫,倒似绽开朵朵木棉。小囡囡趁机偷舀我碗里的生蚝粥,珍珠白的蚝肉在她唇间倏忽化雾,惊得她瞪圆杏眼,嘴角米粒随旋转的桃粉裙摆簌簌跌落,正掉进骑楼砖缝1932年的茶渍里。
"小心烫嘴。"穿香云纱的老板娘笑着递来潮州冰淇淋,乌橄榄碎在老香黄凝成的琥珀中游弋。玻璃柜里葡挞淌下芒果熔岩,酥皮碎屑与墙根民国月份牌上的美人蔻丹遥相呼应。忽然有木槌击打声如鼓点传来,捶鱼丸的少妇腕间银镯与雪白鱼糜共舞,溅起的星沫在夕阳里凝成虹桥,直通小囡囡集章本上"达濠鱼丸"的朱砂印。
糖葱薄饼的琉璃脆响恰在此时破风而至。米纸铺展成月光笺,老伯撒落的糖霜如碎钻纷扬,小孙女踮脚张望时,发间红绒球不慎滚进糖葱堆。制作薄饼的潮汕少妇绾着低髻,青玉簪头闪过水样光晕,她将错就错裹进那颗红绒球,卷起的薄饼竟似含着朱砂痣的皎月。
八角亭琉璃瓦接住最后一缕霞光时,天青釉小龙从福袋口探出犄角。小囡囡指尖轻触龙睛刹那,整条街的灯笼次第点亮,电子烛火在民国霓虹招牌下模拟着往昔煤油灯的温柔。女儿握着小囡囡的手在集章本落下终章,朱红印泥漫过"小公园邮局"字样的瞬间,我仿佛看见百年前侨批封口的火漆正在重叠。
归途经过糖画摊,老艺人将残糖勾成小龙模样。小孙女忽然把糖龙贴向福袋口,窑变釉彩竟与糖稀神奇交融,在2025年的春夜里淌出一条金银交错的光河。骑楼深处,捶鱼丸的声响仍在继续,一声声敲打着旧年岁与新光阴的接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