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魂婆》是那种读完后叫人心痒痒,很想说点什么、却因为主题太宏大而致人气馁的书。因为每个人对生死都有自己固执的理解,又或者,纯粹只是毫无理解的人云亦云。
我很小的时候从父母的储藏间里翻到一本皱巴巴的《五角丛书.人的末日》,这本书令我惊讶。书的章节如下:“死亡的定义”、“自杀”、“来世”、“亡魂”……这恐怕是我最初接触“死亡”这个字眼。
摘一下书里的部分内容:
尼采在《善恶的彼岸》里说的:“自杀的念头是个极大的安慰,藉此,一个人可以成功地度过许多令人不愉快的夜晚。”
C.帕维泽:“死亡必然来自寻常的原因……”
《哈姆莱特》里:“生还是死,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弗吉尼亚.伍尔夫1941年沉河前留给丈夫的那封绝笔信……
好吧,那时候我还很小,不认识莎士比亚、叔本华,没听说过《神曲》、《安娜.卡列尼娜》,我也从没思考过“死”——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莫名其妙的读物。然而多年以后,在我读高中时它又被我翻了出来,偷偷藏进自己的书架里。我开始怀疑那些喋喋谈论死亡的伟人,或许不仅仅在谈论“死”。
而我需要“偷偷藏”是因为,在一个谈“死”色变的传统中,一个年轻人想要认识死亡和生命,就像少女怀春的心事一样让人感到羞涩。人们对生命的观念,往往是在这个遮遮掩掩的逃避过程中形成的。
死必然无法体验,也无法通过沟通获得教育。而在《送魂婆》这本书里,少女玛丽亚却从生活中直接获得了相应的感悟和认知,因为给了她重生机会的养母——年迈的波纳莉亚,同时也是撒丁岛索莱尼村里的“送魂婆”。
“送魂婆”是意大利乡村一个古老又神秘的存在。在米凯拉·穆尔嘉的笔下,送魂婆波纳莉亚有一张不喜不悲的脸,总穿着肃穆的黑裙,离群索居。人们怕她、敬畏她,有时他们也需要她:他们相信,就像只有一个女人能将生命带到世上一样,也只有一个女人能将生命带走。在某些深夜,她被村民秘密地请去,去到那些深受衰老和疾病折磨的将死之人身边,用一瓶药和一个枕头帮助他提前抵达死亡的安宁(类似于“安乐死”,而她是执行者)。
这样的身份注定是尴尬的,因为“死亡”归根结底是一个不祥的字眼,它绑架着人的道德和信仰,带来的只有悲伤。当玛丽亚最终得知是自己的养母“操纵”了好朋友哥哥的死时,“送魂婆”的身份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生命不是应该极力挽留吗?!
玛丽亚是她多年前以“灵魂的女儿”的名义从一个贫困人家收养的,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在年轻人的心里,生的意义大过天,活着才是全部的价值、挽救才是道德上的正义。不管养母波纳莉亚是怀着怎样一种慈悲的心肠将枕头压向将死者的脸,在玛丽亚看来这就是对生命的冷漠和剥夺。因为这个,她们决裂了。直到多年后,当玛丽亚照顾卧病在床的养母多年、当她看到死亡的阴影如何在一个人身上纠缠不去,才对生死、对爱有了更复杂的体会:
“死”并不是罪恶,和人们祝福一个生命的诞生一样,人告别生命时也应像尤利西斯告别那西卡一样——祝福它。
《送魂婆》虽是以玛丽亚的视角书写的书,但玛丽亚是一个载体,是一面镜子,从她的成长和转变中,我们看到了这个赐人死亡的送魂婆,对生命有着自己理智而庄严的信念,对人事处处展现着温情。她用一种不急不躁的方式,完成了对养女玛丽亚最好的成长和生命教育。
【一些摘录】
有些想法是猫头鹰的眼睛,它们受不了白天的光照,只能在晚上出现,和月亮一样,它们的作用是在灵魂的某个隐蔽的角落,让情绪潮起潮落。
只有独自吞咽的死亡和出生才该诅咒。
永远别说:这桶水我不喝。你会发现自己掉在桶里,却不知道是怎么掉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