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鸡大腿
园子里的青茄子长大了,滴溜溜地坠下来,仿佛是条青色布口袋,口不知被谁七手八脚扎着,不情不愿的,当然是生出了许多的毛刺儿。四条皱褶被一根青色棍子衔接到枝繁叶茂的茄子秧上。一到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茄子秧无精打采的,下面的茄子也哭丧着脸,等着一双手采摘去历练,热油里滚一滚,椒盐里搓一搓,然后一盘哇,绿莹莹,热腾腾,油茄子腾空而出了。就着一碗大米饭酣畅淋漓地吃下去,夏天的惬意便慌慌张张地来了。
茄子可以切条,可以切片。茄子上面带刺的蒂儿当然丢弃不要了。我完整地褪掉那蒂准备扔掉。突然,一声断喝,别扔,囫囵地放锅里炒熟了,我吃,那可是好东西,鸡大腿。我家那先生的孩子气出来了,小时候物质匮乏,肚子没油水,老是吵吵要鸡腿吃。记得有一次看见电影里汉奸抱着个大猪蹄子啃的满嘴流油,自己不觉口水硬生生地咽下去,旁边的小妹手伸老长,准备夺了汉奸的口中食。就是够不着。躺在地上撒泼 ,哭闹着要吃鸡腿。母亲哄着不起来,没法子拿起棍子没头没脑地挥舞一番,人是起来了,嘴还是不服气,嚷嚷着:“长大了我也当汉奸,鸡腿管饱” ,大人们又是气又是笑,追在后面打,妹妹一路飞跑,还不忘拿双手护住头,鬼哭狼嚎地地一阵喧嚣。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变戏法似地端出来一盘黄澄澄的圆滚滚的鸡腿模样的菜。妹妹当然是迫不及待地捞一个狼吞虎咽起来。第一口刚下肚,“呸”地吐出来,叫着,哪里是鸡腿,骗人,不过是茄子瓣儿。我也夹一块放进嘴里,它的小刺都软了,不扎嘴,一咬一缕,劲道,结实,真跟鸡大腿有异曲同工之妙。妹妹在盘子里又胡乱地拣点一遍,实在没了指望 也就抱着那假冒的鸡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眼眶里还有将要坠落的眼泪,嘴巴还在不住地拒绝,也许累了趴在嘴边,手里攥着那美其名曰的鸡腿,她似乎得到了满足,竟然睡熟了……从此那贴上“鸡腿”标签的家伙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家的饭桌上,成为兄妹争相抢夺的好东西。
现在生活好了,鸡腿早已不再是稀罕之物。妹妹的孩子连汉堡店的鸡腿都吃腻了。我家这位还这样孩子气地要吃这带刺的鸡腿。我也就成全他了。两个囫囵地鸡腿裹着调料懒洋洋地出场了。他用筷子不让人尽数夹到自己碗里,还五只叉开护着说,别跟我抢,都是我一个人的哇。五岁的小侄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姑父吃完鸡腿,还满嘴冒油地擦嘴,突然说,姑父真傻,鸡腿都不认识。他姑父伸手摸摸孩子的头说,你哪里吃过这鸡腿,它可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人间美味。
想想那时候的贫穷并没有限制住大人的想象力,加了爱这种佐料,我们亲爱的父母想出了多少锦囊妙计,一来满足了我们的口腹之欲,二来也成全了他们的囊中羞涩,这带刺的鸡腿,久久地回荡在我们的人生记忆中,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