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安排去轧面条,轧了卖。
她不会,得学。学倒不成问题,谁天生就会呢?只要用心,再就是熟练程度了。
以前她和另外四个人卖粮油,风吹日晒地还得送货。轧面条的是一个人,闲死累死都是他。早在主任放话要调一个人去轧面条的时候,她就想了,这两样就像瞎子和聋子,谁也不比谁强。
可是她还是有些不高兴了,她知道她并不是主任第一个让去轧面条的人,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很好的人选,他们不仅会,而且经验丰富。主任也曾想做通他们的工作,却没有成功。而到了她这儿,竟成了决定,头儿甚至没找她谈过。为什么?你以为我不会跟你闹吗?
面条和粮油在同一间屋子里,她无非是从屋子的这头搬到了另一头,她仍能看到店里的全部。就像以前看那个华轧面条一样,轧完就出摊,到烈日下寒风中感受自然现象,天黑才回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她也看不出面条比粮油有什么更不好,但既然干过那么多年有过深刻体验和比较的老职工说什么都不肯,那肯定是面条更不好,许多感觉是看不出来的。当然,她可以不怕苦不怕累,但她不愿被人悄悄地欺负。
她是很不忍心把“欺负”这两个字用在新来的主任头上的,但她觉得它实在有些合适。
主任是这样语重心长地给她解释的:“粮店里的工作,每一样你都要会,多学点东西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你还年轻,我希望你能有些年轻人的朝气。”前面的话还中听,店里属她最年轻,最来日方长,最有资格也最负担得起这关于年轻的话题。只是“年轻人的朝气?”她忍不住笑了,卖面条就有年轻人的朝气了?她真想看看“年轻人的朝气”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就是和商贩们一齐吆喝“面条面条”?
她不笑了,心里有些难过,她想不起是哪一步没走好就落到了这般地步,她曾有过多少美好的梦想呀,现在却飘忽得没有踪迹了。她不想说什么了,“年轻”,这一特有的优越,足以让她无言以对。
谁都可以找出一堆不去的理由,谁都可以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平时各个慈眉善目,真到事上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这位新来的主任在还未来之时,威严已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让平庸得分不清今天明天的人们立马精神起来,但许多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偏偏怕一样———麻烦。那我就不跟你添麻烦了,她想,她也知道,她添不了,她没那两下子。
她想起一个故事:美丽的富家小姐喜欢上一个穷小子,家里不同意,就把她关起来。她想方设法逃出来与爱人私奔。她哥追她的路上出了车祸,她眼睁睁地看着硬是没有下去,因为她知道她一旦下车就出不来了。家人与她断绝关系,他们逃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做生意,却屡屡失败。她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陪丈夫度过难关,甚至连祖传的护身符都当掉了。她为他做了许多她从未做过的事,为他吃苦受累却无怨无悔。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还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们过着简单却快乐的日子。可是有一天,丈夫遇见了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女孩,在这两个女人中必须做一抉择的时候,男人却选择了那个女孩。他说那个女孩很柔弱,没有他她就不能活;而他妻子很坚强,什么苦都能受,没有他也能活。
这是她还上高中的时候看过的小说,这么多年来仍然记忆犹新。她时常会触景生情地想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因为坚强,她被放弃了;因为柔弱,她被珍惜着。世上的事真是难以预料,什么是优点,什么是缺点,什么是对错,仿佛不能一概而论。
她迷惑了,人生究竟有什么道理,是不是只有无奈地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