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青山应该和我是老熟人了。多少个清晨和黄昏我就坐在窗前看它。
看它春天怎样打破寂静,焕发勃勃生机。夏天怎样的彰显苍翠,熬住烈日炎炎。秋天怎样接住硕果,展现灿烂的丰收。冬天来了,它略显苍黄,在苍黄中酝酿。
它也看着我,我就这样坐在窗前,一本从未开封的书,一支写不出字的笔,一杯早已冰凉的茶。它静默,我也静默。我一坐就是一下午,一整天;它一坐就是一年,很多很多年。
从我搬进这里时,它就默默地矗立在那里,不言不语。春来花开,秋到叶飘。一条蜿蜒的小路,杳无人迹;几块瘦弱的土地,荒草萋萋。只有几颗大树四季常青,益见挺拔。一行鸽子,掠过窗前,飞到山的那一边,几分钟后又折回来,落在楼下的屋顶上。
十字公路上永远都是车,大大小小的,形形色色的,要不是红灯的阻碍,我想它们会开得像飞机。节假日和周末的夜幕下,公路上的车便排起了长龙,无数的车灯点亮了夜的黑,喧哗了夜的静。
仿佛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坐在窗前,风来听风,雨来听雨,无风无雨也无晴时,我便抬头看天空。
虽然有些许的阳光,但抵御不住冬天的寒气。我挪了挪身子,为自己添上热水——也许我还是不会喝。将抱枕拆开,搭在腿上。山有些倦了,眼帘欲开还闭;我也有些倦了,眼帘欲闭还开。
风动,帘动,窗动。我抬头,远眺,苍山依旧,树枝手臂轻摇,我知道它怕我睡着了。我也向它轻挥手臂,我们相互致意。它第一次注视我时,白发还没有爬上我的额头。它看到过我在屋里劳动,欢笑,叹息,连我常听的歌曲它也知道……所以它当然知道爬上我额头的不止白发还有皱纹。
我们互相凝望,但我们都不说话,有时我们一起看那轮火球从东方升起,慢慢地挂上楼顶;有时我们看皎洁的月光,它把冷冷的清辉洒在大地。连接我和它的是一幢幢小高层的楼房,白的墙,红的顶。那些楼房像一个又一个的格子间,看不到打开的窗户,也很难看到人。他们住在他们的格子间里,我也住在我的格子间里。我们咫尺又天涯。
公路是为车修建的,房子是空着的,田地里是荒芜的。人们都像躲迷藏似的,统统躲起来了。到了晚上,楼房窗口漏着的灯光显示出人气。只有我和对面的山还在。
谁家的孩子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凌乱炮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数数日子,是快要过年了。孩子们还是盼望过年了,那里有他们期盼已久的寒假和压岁钱。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永远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就像我永远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但我已不想去征服一座高山了,就像我的双脚不想去涉及一条未知的长路。我更不想折回,所以我总是原地踏步,或坐在窗前。没有鸟儿,没有孤云,只有我和青山遥遥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