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疑时间的闹钟
原创声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一
皓月当空,洒了一地银辉,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阵习习的晚风吹过,小院正房前面的两棵梧桐树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挨挨挤挤的叶子争先恐后地拍打着,好像在等待观看一场重要的决战。
正房的床榻上,一个女人此刻双手抱腿,背靠墙壁坐在那里。样子看不太清,感觉无悲无喜,无惊无惧,只是一味盯着自己交叉的双手,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听。
一息吐呐之间,小院里陡然响起一阵悦耳的笛声,它是从西厢房的屋顶上传来的,悠扬的笛声在皎洁的深空里和着云丝曼妙轻舞,如同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
女人对着桌子上的亮光一个弹指过去,油灯无声无息地灭了。才见她起身,眨眼就立在窗前,院子里清辉乍泄,一切清晰可见。
一个独臂人影从垂花门一闪而过,在抄手游廊上三两下腾挪便跃上屋顶,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刀剑“呛啷啷”的撞击之声。
屋顶上,独臂人右手使一把青龙宝剑,剑花挽得犹如银蛇狂舞,玉笛郎手持一柄圆月弯刀,出招宛如银玉淬火。两人左奔右突,游动缠斗,刀刀见血,剑剑入肉,用得全是大开大合的杀招,看样子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两人忽而贴身,忽而远遁,一人腰间玉笛的流苏穗子在转身移形时划出一圈梦幻的弧线。进进退退之间双方就跳到了东厢房的屋顶,独臂人先一步站稳,他在玉笛郞没有落地之前,突然使出一招“破空诛神”,直逼对方风池穴,耐何凌空发力,力道终是小了一些,仅仅伤及他的皮肉。
玉笛郎被迫滚下屋檐,一手撑墙,一手用刀在逼仄的角墙上划出一条深深的嵌痕,眼看就要颜面扑地,东厢房内闪出一铁塔壮汉,此人身长丈二,腰阔数围,面如黑炭。只见他伸出大象腿一样的胳膊,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同伙,嫌弃地把他扔到地上。
壮汉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独臂人,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屋顶上的人也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去。
壮汉看了看四周,咬着牙走到正房东窗的梧桐树下,双手抱了抱树身,然后下蹲扎出马步,双手缓慢虚空发力,三五个回合之后,两掌相继向梧桐树拍去。
“噶吱”一声,树冠倒向东厢房的屋顶,两股大枝桠捅破左侧的窗户横插进去,屋檐边的瓦片掉下几块摔了个粉碎,屋顶上的独臂人急忙跳到了正房上。就这样,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玩起了捉迷藏。
而玉笛郎坐在墙角,看了看黑灯瞎火的正房,从袖筒里掏出一个手指粗细,寸把长的物什儿。只见他用手指弹掉盖儿后,从里面爬出一只呆呆的血蚰蜒。
玉笛郎瞅了它一眼,摸出腰间的笛子吹起来,听到笛声,这只血蚰蜒像被人扎醒一样,快速地向正房爬去。
上个茅厕的工夫,这只血蚰蜒就进了正房,它先是爬上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在床上逡巡两圈,然后左右摆动触须爬上了临窗的桌子。
而此时,屋中的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打斗。黑暗中屋梁上下来一只小老鼠,它在窗台上发现了香油灯,抱着灯台刚爬到一半儿,那只血蚰蜒爬过来,从老鼠尾巴一蹭而过,这只老鼠仿佛被蛰了似的,“吱吱—”连翻两个跳跃,直直倒下不动了。
老鼠的垂死挣扎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黑暗中看见有一只蚰蜒在桌子上快速地移动,它先是爬上这屋的床上转了两个“8”字形,然后往门外爬去,女人正要看个究竟,突然窗外的笛声停了,这只蚰蜒也停了,不一会儿,笛声响起,这只蚰蜒又开始快速地爬行,不久就消失不见。
女人刚要踢门出去,笛声戛然而止。原来玉笛郎已经踏着倒在东厢房的梧桐树,先跃上东厢房,跳过影壁,顺着院墙,来到了南边的倒座房上,他对着下面的壮汉指了指正屋,做了一个结束的动作。
下面的壮汉已经被独臂人耍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把能推倒砸烂的东西全部用来撒气。看到玉笛郎的手势,他知道正屋的女人已经被解决了。
随着玉笛郎的加入,独臂人开始吃力起来,他的轻功不再是优势,只得不停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以一敌二来回周旋。玉笛郎看出他的破绽,专攻他的左面,这下独臂人左右难顾,一次一次被对手袭击成功,他的身上开始被鲜血浸透。
眼看处于下风的独臂人顾此失彼,玉笛郎想一招致敌,以报刚才的一剑之仇,他使出一招“无极绝杀”,妄想割下独臂人的另一条胳膊,俩人近身的一刹那,玉笛郎一个潇洒地回旋,手中的弯刀绕着独臂郎的胳膊深深地环切一圈,但在他回身的一刻,独臂人的长剑从他的后心一剑没入,终是没有机会回身了。
玉笛郎的身体下滑的一瞬间,“嘎吱”一下,独臂人的另一只胳膊也断了,俩人同时从房檐上摔落下来,布袋一样,沉闷地砸在地面上。
铁塔壮汉看着始料未及的一幕,急忙走过去查看屋顶上掉下来的两人,用手往他们鼻子上一探,全无呼吸,壮汉的眼里立时露出了一阵狂喜。还没等他直起身,正屋的门“吱嘎”一下,横着飞来一把凌云剑,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金钟罩。
愤怒的铁塔壮汉一个手掌发力就把身后偷袭的女人甩出五六米。一口鲜血从女人的口中咳出来,她知道自己的武力值比不上眼前这个家伙,但是她不能输,否则今晚的以逸待劳就全泡汤了。不,是自己这十年来在红颜楼忍辱负重地杀人就没了任何意义。
怎么办?怎么办?
月影西斜,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按规定今夜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去,也只有活着的那个人才可以得到玲珑玦,成为武林排名第一的玲珑阁的新阁主。
铁塔壮汉扭过身来,看见院子正中央有一块磨盘大的圆石,他大步走过去,一下就搬起来举过头顶,伸出浑身的力量朝着地上爬着的女人砸过去,女人灵活地连翻五六下,躲到了另一棵梧桐树后面,圆石飞过来一下子把地面砸了一个大坑。
就在这时,女人看到距自己不远处趴着一只血蚰蜒,她忽然计上心来,索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铁塔壮汉许久不见女人的动静,以为她是吓坏了,往前走了几步想一探究竟。
十尺,五尺,三尺,说是迟,那是快,女人使出一记“天女散花”,剑花挽得密不透风,树上的树叶,地上的浮尘裹挟着那只呆呆的血蚰蜒向着铁塔壮汉泼去,那死铁塔见状,哂笑着脱下自己的衣服用两手抖开去扇。
一下,两下,三下,他忽然抽搐两下轰然倒地。
东边的天色渐白,小院前后横着三具尸体。院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就连梧桐树上的叶子也吓坏了,一动不动,树冠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猫头鹰,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女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垂花门外,来到独臂人身边,把砸在他身上的玉笛郎一脚踹开,并从那人腰上摘下一支玉笛,用力地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摔,笛子碎了,她从笛腔里拿出一张地图:马厩、茅房、仆房、前后花园、女眷卧房、前厅、书房……
女人冷静地把地图过了一遍,这是一张“回”形地图,主人和下人住所都在外围,可以互通,来客只能处于中间的“口”形前厅中,院子里的人进可攻,退可守,设计得很是高妙。
女人闭上眼睛在头脑中又过了一遍,确保准确无误之后,她从身上取出火折子将图纸一燃而尽,火光映照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神,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还没有回魂。
她用手去探独臂人的脉息,一次,两次,她甚至摘下头簪去挠他的痒痒肉,但都没反应。女人坐下来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前后不停地摇晃,她的嘴巴大张着哭泣呐喊,却是无泪无声!
四周寂寥无声,晨曦像一袭含着水气的浅蓝色轻纱浅浅而来,一只灰色的斑鸠从院子上空一掠而过,天色又亮了一些。
离长老会开门还有一段时间,女人就这样在极度紧张的拼杀之后,抱着血淋淋的独臂人在寒夜将去的清冷中沉沉睡去。
二
半个时辰之后,院外传来一阵碎步急走,女人一下子睁开眼睛,目中的迷离之色瞬间清明。
她准备放下怀里早已僵硬的同伴,却发现他脖颈上的一枚睚眦玉佩,这是当年父王留给哥哥的,此乃前朝皇族圣物,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包进一条素色手帕中。
来人怯怯,看她不亚于看一尊来自地狱的绝命罗刹,小心谨慎地邀请她到堂口议事。
去往堂口的路上,一街两行,或坐或站,全是前来观战的武林中人。大家一夜无眠,风餐露宿,只想亲睹江湖排名第一的玲珑阁的新阁主是何方神圣。
不料昨夜一战成名的武林盟主,竟是一体态风流的妙龄少女。只是这个女人仿佛不在红尘中,她看上去不悲不喜,一身索然,更像穿越人间闹市的死神,所有的红尘俗物都引不起她的点滴注意。
走过九九八十一级石阶,女人终于登上了传说中的玲珑阁,此时的大厅里坐满了江湖各门各派的大首领,他们齐齐侧向门外,等待新盟主的到来。
瘦瘦弱弱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大厅里一片窃窃私语,盖因来者太过弱小。但她踏进门来,款款而行,目不斜视,一幅皇袍加身,也能承受其重的从容淡定,抛开她是女人,单这一份不卑不亢的从容足以撼动座中诸人。
高台上的左右护法相视一笑,高唱:“欢迎新阁主入阁!跪!”
大厅里一时间桌椅响动,附和声地动山摇。
女人来到高台正中,抬头看向玲珑阁的左右护法大师,他们两人年事已高,仙风道骨,看见她一步一步走上来,向左边的小厮一挥手,那人会心地点了一下头,端上来一小碗紫色的液体,恭恭敬敬地交给女人。
只见她看也没看,一手接过抬头一饮而尽。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轻咳一声,对着上面的左右大护法点了点头。
“好,台下之人,你入红颜楼之前如何称呼?”左护法问。
“百里如蝶。”大厅里一下喧动不止,左右护法连忙挥手示意要众人保持安静。
“你与前朝百里皇家可有渊源?”左护法接着询问。
“我乃二皇子百里无疆之女长平公主。”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可有物证?”左护法激动地追问,他的胡子都因呼吸不稳而微微乱颤。
“此乃前朝圣祖,我的皇爷爷传于我父王的睚眦玉佩!”说完,女人从手中举起从哥哥胸前摘下来的东西。
她这一举动一下子震惊了整个大厅,群雄激愤。座中诸位当年曾追随二皇子殿下,隶属于“北摩军”。他们东挡西杀,南征北战,曾在北疆之地让戎狄闻风丧胆。
可是不知何故,昭庆六年惊蛰之日,朝中一道圣旨传召二皇子回京,他这一去,便是北摩军覆灭之始。主帅离帐三日,军中连接两道圣旨,太子连连抽调大队人马,护送他南下巡疆,同时下旨命令他们去打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恶战。
尽管他们奋力御敌,以一当百,仍然死伤无数,就这样一支王牌北摩军几近打光。最后他们却听说二皇子私自离开军营,回京谋反,事情暴露被御林军乱刀砍死。
“百里如玉,小王安在?”座下有人高声提问。
“昨夜决战,小院之中的独臂人便是。”女人沉声答道。
“今日我玲珑阁双喜临门,一是新阁主诞生,二是我们北摩军的旧主归来,想我们对抗朝廷多年,群龙无首,今日毕矣!”
“公主,请上座,受阁主礼!”左右护法走下法坛,百里如蝶一步一步走上王座,待她面南而坐,厅下齐齐稽首,高呼“阁主殿下!”
“诸位,公主与小王爷在红颜楼隐姓埋名哑语失声数十载,今日刚刚喝下解声药,不宜多说话,来日方长,复仇之事我们再做图谋,当下先行受玦仪式!”左护法的话音刚落,空旷的大厅一下静下来。
“公主,按照老阁主的阁规,自受玦之日,阁中大小事务都归新阁主打理,为了阁中各路堂口的英雄心悦诚服,阁主自受玦之日起,一月内要做两件名动江湖的大事,一件事为玲珑阁做,一件事为阁主自己所做。”右护法神情专注地把随从盘中的玲珑玦呈交公主。
“明白,等本阁安葬了我的王兄,三日后,我必出阁做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公主是指?”左护法有些不明白阁主的想法。
“半月后应该是江南漕帮老大王百川的大衍之日,我去送份大礼!”百里如蝶仿佛看着记忆中的前尘往事在说话。
“公主想结交江南首富王百川?那可是一根不好啃的骨头。老阁主生前一直试图取得他的财团资助,十多年来,未能成事。”右护法也有些不解。
“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他不好啃?再说了,我去给他送他最想要的宝贝--玲珑玦。”新阁主看着自己的左右护法和各口的堂主说道。
“公主,万万不可,此物乃我帮圣器,只有拥有它的人才可以号令全阁众人,怎能轻易送人?”四大堂口的堂主全部站出来反对。
“我只说送,并没有说要送下!诸位别慌!听说这王百川富可敌国,又与当朝皇室有着渊源,平日里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惜命得很。我还听说他常年穿着一件由万年的天山寒玉制成的玉冰甲,此物金刚不入,唯有我手中这块来自西域腹地火山口的玲珑玦可以一破。”
“想必他做梦也想得到此玦,本阁想用此玦换他漕帮三成的年利,以犒劳阁中兄弟多年的劳碌。大家稍安勿躁,弟兄们的口嚼要有,阁中的圣物也会完璧归赵。”大厅里众人相顾,难以置信。
“本阁知道,话好说,事不易成,但是我百里如蝶今日在此立誓,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我与王兄这十年来无名无姓,一日张三,一日李四,一日267,一日甲乙丙。每日里醒着,睡着,只做两件事,杀人或是被杀,踩着红颜楼的尸山血海走到今日,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