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头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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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头阙(上)

  节一

  天光缥缈,群山披雾。江水和着渔歌缓缓流向远方,渔歌飘来之处,便是一艘渔船。

  渔歌附旧阙,阙有新词:

  江山远兮,美人望兮。

  代有王侯兮,今人欲何求。荡气回肠兮,苦恨断江头。

  水东流兮,樵夫归兮。

  曾有将帅兮,问今犹在否?啸聚山林兮,夫复亦何求?

  “老哥好嗓子哦。”船后座上,刘水赞道:“这一曲词怕是老哥自己添的?”

  “是吗?”船夫哈哈一笑:“怎么看出来的?”

  刘水:“江头阙本是个才子佳人、风骚过客的词牌。兄台适才所填之词,不苛求音律,但文辞刚劲,像是军旅退下来的行伍之人,上片远江山,下片逝流水。绝不是个普通人添的来的。”

  “哈哈,兄台抬举了,一双好耳力的确令人佩服。”船夫带着蓑帽,在船头撑浆,看不到脸色。

  “不知兄台只身去那已经荒废的飞龙城做什么呢?”船夫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十五年前,那里流的血怕还没干呢。”

  “是啊……”刘水看着慢慢从船底荡到后方的水波:“据说那里的石头都是红的。”

  “嗯。”船夫划着船,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暮色将尽。

  “该开饭了。”刘水提醒了一句:“老哥也歇一歇吧。”

  “哎。”船夫放下桨,坐下来,默默掏出一块干粮。解下面罩,背对着刘水吃了起来。

  “老哥啊……你……在这雀江撑了多少年了?”刘水喝了一口自带的酒。

  “算起来十四、五年了吧。”船夫呵呵一笑。

  “那你……可曾在这一带见过一个人?”刘水幽幽的问。

  “前些年战乱不休,导致这江边愈加凄凉,所过之处少有村居,不知老哥所问之人……”船夫突然闭口不言了。

  “是个军人,络腮胡,大眼睛,皮肤又糙又黑,很有力气。”刘水回忆着。

  “哈哈,兄台说笑了吧……这种人,军队一抓一大把,是标准的大众军士吧?”船夫摇摇头,苦涩的笑着。

  “这倒也是……”刘水的神色一黯,心里也本就没报什么希望,船夫如是说,也没了追问的勇气和动力。

  一阵沉默,宽阔荒凉的江面上,只余一艘船上两个默默吃着晚餐的、各揣着心事的男人。

  节二

  星光铺满了江面,今天是阴历三月十六,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今日,正是赏月的好时节,只是江上起了薄薄的雾,天上又飘着淡淡的云,使那明亮的月亮显得朦胧。

  刘水将随身带着的箫贴上唇边,箫音一出,便是一股幽转苍凉,箫音所奏的,便是沙场将士驰骋疆场,归来之时会在马上吹响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船夫伴着箫曲浅吟低诵,抬头望着朦胧的月色,眼中有着犹豫闪动。

  “你会李太白的关山月?”刘水有些吃惊,这船夫倒是有些文墨的人。

  “年轻时偶尔看些诗词。”船夫暗哑的笑笑。

  “怪不得能添出那首词来。”刘水当然指的是那首渔歌《江头阙》。

“哈哈……”船夫的背影挺了挺,又松下去,仿佛是在活动筋骨:“说来兄台仍是未言明此行的目的啊。”

  “目的吗?”刘水看着天,有隐约闪烁的繁星,微微沉吟了一下:“我是去飞龙城祭拜那位故友的。”

  “那一战牺牲的将士吗?”船夫低下头:“想必你们,是很要好的那种朋友吧?”

  “嗯,可以交生死的那种……只是……对他的死我真的很歉疚。”刘水也低下头

        “哦?”船夫微仰起头,似是忽有感触又似来了兴致。

          刘水看着船夫的背影,幽幽的道:“那么,你愿意听我讲一讲那个故事吗?”

  “洗耳恭听。”船夫点起一支叶子烟,放在面罩下抽起来。

江头阙(中)

  “从前有一个男人,是个农家子弟,但又属于不认命那种,所以后来考中了当年的武举。还有一个男人,是个世家子弟,却嗜武如命,只可惜武功并不高明。二人惺惺相惜,互称兄弟。公子哥教武举诗词书画,武举教公子哥习武强身。正是那一年元宵佳节,他们在灯会上遇见了一位姑娘,姑娘是京中富家小姐。他们言谈甚欢,不久成为了要好的朋友。姑娘比较羞涩,其实她内心比较喜欢武举,但武举总是冷冰冰的,所以姑娘总是去找公子哥诉苦,公子哥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他是喜欢着姑娘的,出于某种私心和侥幸,公子哥既不去劝武举,亦不想撮合这事……毕竟年轻气盛……少年心事最难猜。”

  刘水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这种僵持保持了将近三年,然后战争便开始了,战斗一触即发,少年热血,谁没有过报国之志?所以,武举和公子哥都跨上战马,前去从军……那一天,正是端午节,端午的粽子我们拿了一包,然后并骥走出城关,姑娘在城门口送别,眼中含泪,依依挥别。我有些放不下她,因为或许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武举倒是洒脱,几乎都不回身望那姑娘,依旧显得那么豪情肆意,他高歌了一首词,是这几年他们三个私下添的词,因为年岁尚幼,所以显得少年轻狂了些。有缘的是,那首词,词牌是老哥今日所吟的《江头阙》。”

  “哦?不知兄台如今还记不记得那词?”船夫的声音幽微难明:“我想听听。”

  “不会忘的,虽然那词如今看来青涩非常,微有轻狂,但,当年就是喜欢那样的词啊!”刘水追忆着,短暂的沉默后信口吟来:

  “俯宇内兮,览江河兮。

  五代十国兮,动乱扰黎民。自有英雄兮,凭治安天下。

  烽火燃兮,钟鼓鸣兮。

  鲜衣怒马兮,少年出边疆。寻来王侯兮,亦得安八荒。“

  长久的沉默。

“十五年前那场战争很激烈。蒙古的铁骑很凶残,很快打下来大片地域,不久便逼近了阳平关。武举和公子哥虽然是同时报名但分到了不同的阵营。公子哥通过一封家书引荐,到了偏于后方的赵彦呐部,而武举则进入了抗金英雄曹友闻部。当时在鸡冠堡与水牛岭大战了数日的曹友闻部退守鸡冠堡。但公子哥所在的赵彦呐部并没有施救,最终曹友闻将军率领仅剩的五百勇士突围,在龙门全部阵亡。哦,咱们现在叫的飞龙城其实是龙门洞的诨名。公子哥听闻此事后很沮丧,战事平息后,他回到京城,将武举的死讯告知了姑娘,姑娘由此发誓终生不嫁,但事与愿违,不久,皇子看上了姑娘,要赐下御婚,无奈之下……姑娘选择了自尽家中,因为事关皇家脸面,此事便无人再提……”

心头有些酸楚的刘水突然感到了一阵劲风,多年习武的经验使他反手将来者摁住,令他大惊失色的是,那来者,竟然是一直蒙面、背对着他的船夫!

江头阙(下)

  刘水眼中划过一丝冷厉,但从刚刚船夫的出手来看,劲力速度都只是普通人水准,甚至并不带有杀意,但这更令他觉得诡异。

  “敏敏她……自杀了……”船夫黯然的呢喃着,忽然,他双眼喷出火来,扭过头狠狠盯着刘水:“难道你就这么看着?!当年敏敏对你多好!你竟然不去阻止!你竟然不去报仇!你……你这混蛋!”

  “你怎么……”刘水脸色白了一瞬,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船夫,一只手控制住对方,另一只手摘下了对方的面罩。

  ‘啪嗒……’面罩无意识的摔掉了下来,刘水放开手,面色苍白的盯着那面具之下的面孔,不自觉的倒退开去,他的意识一片空白,那个人?好像……他知道月明敏……但他要是活着为什么会屈身做个船夫,为什么又会弱的像个普通人?疑问捶打着他的神经,令他失去了军人的冷厉和镇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船夫感觉自己的心要碎了,他不断的逼近刘水,面色几欲疯狂:“我本以为你们的日子会过的很好的……你今天回来告诉我她自杀了?!你……你怎么能……”

  一种无力和悲凉瞬间袭击了他,他无力的跪坐下来,承受着突如其来的悲伤。

  “王……言……”这回刘水不得不相信了,那神态语言,那发怒的神情,那熟悉的面孔,那少有人用的词牌《江头阙》……他不停的退步,直到退到船尾,才退无可退。

  “为什么……”船夫颓然的瘫坐下来,无神的呢喃着:“为什么是这样……”

  “哥啊,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去啊,你要是回去,或许敏敏就不会等你等到被皇子看上啊!”刘水苦涩的摇头,想及月明敏的死,他也没了站着的力气,缓缓的坐下来,颓然的、带着哀伤的看着王言。

  “那你在干什么?!你们当年不是很恩爱吗?你们怎么不成婚?!”船夫,也是王言,逼视着刘水。

  “因为她喜欢的是你啊!你活着的时候我也试过,但她的态度很坚决,你‘死’后,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开这个口!?挖死去兄弟的墙角吗?!”刘水有些委屈,所以别过头去。

  “骗人!无论做什么,她从来是去找你!你们之间的故事比我与她之间多多了吧……”王言怒视着刘水。

  刘水红着眼圈看着那蒙蒙的圆月:“你他妈真是个混蛋!你是不是压根不知道敏敏喜欢你啊……”

  王言愣了一下,他低头:“是啊……你故事里那个武举,小时候过的清苦,只知道干农活,幸好遇到了他的老师,练了一身武艺,考取了功名,可除了武艺,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相信自己能获得敏敏那种女孩的芳心?公子哥与她吟诗赏月,与她谈笑风生。武举心里既羡慕,也嫉妒,但又清醒的知道他们才是最适合的,所以不愿表露心意,也不敢表露心意。你刚才所谓的洒脱都是假的,那是畏惧和自卑……当年那首《江头阙》我唱出来给自己听的,我想立下大功劳,这样才有资格去想敏敏的事,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王言眼角流出水痕:“现在想想,我当初怎么那么混蛋……至少……应该回一次头啊!”他把手放在心口,摸着这些年的空泛和思念。

  刘水没体会过什么自卑,所以很难理解这种感觉,但他却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王言,那个在他心中洒脱的王言竟然……:“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当年你的豪情壮志不会也是我意淫出来的假象吧?”

  “不,我的一腔壮志是从未变更的,只是……我当年跳崖求生,被这艘船之前的主人救下,我的命就是他的了,我找不到什么报答他的办法,就替他撑船。而且,我的筋骨在那场战斗后已经留下不可复原的暗伤,一身功力尽失,等我能下地走动时,蒙古铁骑已经撤了。一个废人的我也不想去打扰你们的生活,那时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我、我真的没想到……”泪水止不住的从这个当年的武举男儿的眼角流出来,流过脸上的疤痕,留到船甲上……

  “这些年我在这里撑船,赡养那个老船夫十年,把他送走。又在两年后把他老伴送走。这几年我看到很多,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疾苦、酷吏、流离失所。我对这个国家真的没信心了。这一个人的天下太让人寒心……我们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是他人的奴隶,那我们的豪情是给谁呢?为了成就高高在上的、冷血的皇帝吗?我是个粗人,就算在你们那学了几年诗书,也还是个粗人,我就是觉得憋屈,不喜欢皇帝老子。今天我甚至开始恨那个穿的黄不拉几的老头。不是他们。敏敏怎么会……”话至末处,他竟是哽咽起来,敏敏是他揣在心里太多年的梦,现在她死了,自己做梦的权力都没有了,这比起杀了他更令他难以忍受。他挣扎着站起来,目中再次燃起火来:“我要去报仇!”

  “你犯什么浑?!你找死吗?”刘水咬着牙站起来,幽幽的道,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些,但从他出生那一刻,忠君爱国这至高的教条便束缚着他,他不敢动这个念头,因为太过大逆不道,这是要遭千古骂名的。是造反,是罪人。

  “你特么读书读傻了,但不要拦着我!”王言咬牙切齿,拿起双桨:“我要返航,到京城之后,你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拦我,就算我现在只是个废人,我也要去讨个公道来!”

他知道,他还是很了解敏敏的,只是逼婚的话,怎么可能让那个聪慧的女子选择自杀呢?那个皇子到底干了什么?!他想想就几欲疯狂。他不是读书人,但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难道就因为他是皇族就逍遥法外吗?皇族脸面比百姓性命重要吗?那些脸是镀金的还是镶玉的?

  “你真是疯了!我绝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敏敏绝对不会希望你去干这傻事!”刘水一把拉住王言:“往反方向开!”

  “呵呵,敏敏真是瞎了眼认了你这么个朋友!”王言看着刘水,眼中的血丝似要滴出血来。

  “我……不想看到再有人死了。”刘水摇摇头,爬到官居五品的他这些年看到了太多在他身边死去的亲朋或政敌。他知道皇家的可怕,深知他去也是以卵击石,毫无意义。

  “你变了啊,兄弟。比之当年,你差太远了。”王言苦笑着,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违抗刘水。

  “你不也是嘛……”刘水呢喃了一句。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苦笑着摇摇头。

  良久的沉默后,王言仰头看着朦胧的圆月,突然哈哈大笑,笑的流出泪来:“真是好笑啊……当年我们可是鲜衣怒马觅封侯啊!如今,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刘水按着腰中配剑,疲惫的坐下来,他无言以对。他现在的家室让他不能真的狠心去舍弃一切,若非如此,便似少年一怒为红颜又有何不可呢?但……顾虑终究是太多了啊……

  刘水掏出胸口的一封信:“敏敏临终前一天晚上交给我的。说要是以后你回来了,给你看。我一直没敢拆,本打算这次在你的衣冠冢前烧了的。” 

王言接过信纸,手指发颤……太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啊。

  ‘言,若是你见到这封信,我真的会高兴的死掉。可惜,那一天注定不是我等得到的了。我已经不再清白……不许想着什么报仇啦,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住下吧,你这种好男儿,一定会有好姑娘等你的。你们会幸福的耕地、放牛,生孩子……千万不要再和皇家扯上丝毫关系了,你们保护的不是天下苍生,因为没有蒙古人,苍生也不见得会更安康。为了几个从心里烂到骨子里的皇家人……真的不值得啊……佛说世上是有轮回的,那我们下一世再见吧。敏敏,绝笔。’

  王言闭上眼,感到莫名的空虚,仿佛随时都会就势倒下,他摇晃了几下,最终并没有倒下去。

  刘水接过那信纸,斑斑泪痕,黄纸黑字,字字诛心。

  船到了飞龙城下,二人站在当年壮士的塚前,风吹过这萧索的、石头都是红色的地狱。

  刘水站在当年王言跳下的崖口上,沉默了良久:“哥,咱们回去。”

  “哪里去?”王言看着当年崖口,已是物是人非。

  “京、城。”几乎是带着全身的力气,那两个字狠狠的迸出刘水的牙关……

江头阙(尾)

  (一)

  船顺着水流,行进的倒是很顺利。

  这几天始终飘着雨,清明节这一天,他们风尘仆仆的站在京城城门前。

  十五年前,也是此处,佳人送别公子和武举人。武举为了给自己壮胆,对天高吟了一篇自己添的《江头阙》。那一篇中,少年们鲜衣怒马,征战边疆,欲寻得王侯,亦欲安定八荒。十五年后,城楼前的男人光鲜不再,豪情不减,只是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王侯的仇人。

  “走吧,进城。”刘水正了正配刀与衣冠。携着王言进了城去,这一去,便是生死置之度外,便是以卵击石。

  (二)

  城门旁的小茶馆,本来人气兴旺的小茶馆此时显得十分冷清,因为今日它已被包场,包场的是当今五品郎将刘水与一位似是武林中人的大汉。

  “今日皇子回朝听政,是最好的机会。”刘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意的喝起来。

  “你的手在颤。”王言摇摇头:“算了吧,你还有家室,的确不应该在这上面搭了性命。”回到京城的这几天他再度见识了皇城的繁华与强大。即便当权人已经变得懦弱,边疆的百姓深受战乱之苦,但京城却仍然一派繁荣之景。所以他认识到如今好不容易在世上留下些许痕迹的刘水的确不适合陪他做这必死之事:“而且说不得会连累你的族人。”

  “前日我已经与他们解除了关系,是官府立了字据的。”刘水拿出零件开始组装弩具,只是想起这些年皇家的无情,又想起那群还未满十岁的孩子们。有一瞬的失神……

  “蓬”刘水无意识的倒在地上,他痛苦的看着王言,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昏睡过去。

  “这种蒙汗药能让你睡个三天。”王言看着刘水:“就像你说的,我也不会让你去干这种事的。今日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死局。你这高价买的药我就先收下了。”他背着刘水,像背一个烂醉的酒汉。一步一蹒跚的走出茶馆,对现在的他来说,背个人走实在很勉强……

  (三)

  锣鼓声从远处传来,拿着刘水组装好的弓弩。王言守在茶馆的窗口,老板已经被他打晕,茶馆也暂时关张了。

  “在军中时就听说这种药能让人兴奋,身体机能暂时恢复年轻时的巅峰状态,一般是富贵人家人之将死时用来吊命的宝药。”王言将药汤喝下去,静候药力发作。

  皇子,一朝未来。刚下生便受到礼待,他的老爹用几万两金银,数不清的珠宝赏赐大臣们‘浴儿包子’。那些如刘水和王言一般辛苦守在边疆的将士与像船夫一般流离辛苦的黎民百姓们,确实一丝一毫得不到那种荣光的。

  当年的皇子如今已经出阁,这次归来,估计早已忘了当年那个被他逼死的普通富家女了吧?那个聪慧的,美丽的……

  王言不敢再想了,他怕自己的箭瞄不准。

  (四)

  皇子骑着高头大马,很容易辨认,周围的随从簇拥着他,殊不知一支带着剧毒的弩箭已经对准了他。

  王言伏在茶馆窗口,眼中含着无尽的怨毒与仇恨:“去死吧……”总归是当年的武举,功力虽不在,但箭术是不会随之消磨的。

  弩箭呼啸着扎破空气,将世界上沉郁的气氛撕裂,送出去他的生命也送出去那些痛苦和思念。

  “嗤”

        在箭矢将要射到皇子身上之时,一道黑影将其挡了下来,正是皇子身旁的护卫高手。

  皇子朝弩箭射来的方向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这种程度的刺杀于他不过家常便饭,若是随随便便就被干掉了,赵家就不用称霸这天下了。

  不远处的茶馆中,一道黑影猛地破窗而出,服下锻骨散的王言暂时获得了曾经的活力,虽比不上当年,但凭他的武艺,倒是可以周旋一番。

  箭矢不停的从他手中的中型弩射出。

  不幸的是,这些箭,连皇子的衣角都没碰到。

  “想什么呢,放箭。”皇子摆了摆手,语气听起来仿佛只是要碾死一只蚊子罢了。

  十位弓箭手应声而至,硬弓满弦,箭矢如风。凭着战场经验,王言在两轮箭矢下逃得了性命,但他的身上已经扎满了箭矢。疼痛感与仇恨感交织在一起,令他的杀意到达顶点,他丢下弓,抽出多年不用的长刀,飞身杀入了护卫群……

  他浴着鲜血,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刀影随着喊杀声,整片草原都是望不到边的铁骑,他们区区五百人穿行其间,尽力拼杀着,战友一个一个倒下,再被马蹄践踏成烂泥。援军最终还是没出现,他伴着喊杀声跳下龙门洞,再不知后事。喊杀声穿越十五年到达他的耳边,他悔恨,那些血未能安定八荒,使黎民安康,只是成就了这些腐臭皇族更好的享乐,他为那些亡魂感到一种悲凉。

  失血、受伤、疲惫侵袭着他的大脑,在意识完全黑下去的一瞬,他仰面倒下那一瞬,他砍杀到了离皇子一丈远的地方,那里还有十几层的人影,人影群里,皇子无聊的看着天色,眼中甚至没有他这个刺客的身影。

        “敏敏,我们很快就会再遇见了……”他意识里苦笑了一声,重重的栽在地上……

  (五)

  宋理宗淳祐十一年,京城城门发生了一起未载入史册的刺杀,只有一名刺客,一把刀,行刺当朝皇子以及他身旁上百护卫。刺客被轻松的抹杀掉,护卫大队若无其事的驶近了皇城,马队留下的尘烟中,是刺客已经发凉的尸体。此时连月的阴雨戛然而止,阴云中挤出来的暖黄色阳光打在刺客的尸体上……

  十五年前,这个刺客与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情敌,还有那个他一直仰慕的女孩。也是在此处,高歌过那首少年意气十足的《江头阙》。

  暮色中高歌伴着微雨,那个时节,还是鲜衣怒马,征战疆场。还是少年意气,欲安八荒……

江头阙的故事背景发生在南宋阳平关之战十五年后,公元1251年。

  谨以此篇,

  向那些为黎民安身而献身疆场的将士致敬。

  向那些敢于反抗封建皇权的真正的勇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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