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窖藏》
在泛黄日历纸背面,我用钢笔尖刺破时光的薄膜。每道裂痕里都蜷缩着车站月台的汽笛、ICU走廊的消毒灯,以及那些未说出口的"再见"在喉结处凝成的琥珀。这些年我学会用四季酿酒——春日采撷悬铃木新芽里的絮语,秋夜收集白露打湿的遗嘱,总在冬至子时把发酵的月光封进粗陶瓮。
第七个梅雨季来临时,我往瓮中投进一束晒干的微笑。那些曾割破掌纹的往事,如今在酒液里舒展成半透明的蝶,翅尖还沾着当年暴雨冲刷不掉的铁锈味。最深的瓮底沉着块状结晶,是父亲手术室门口剥落的墙皮,混着太平间金属床的寒霜。
昨夜启封时,陈酿涌出细雪般的泡沫。我嗅到1994年四楼窗口的檀香,看见阴差黑袍掠过处绽开的冰裂纹。当液体漫过舌尖沟壑时,疼痛竟生出回甘,像童年摔碎的体温计里溢出的水银,在记忆深处滚落成圆润的珍珠。
此刻西晒正爬上酒瓮,把陶土染成父亲临终时的颊色。我蜷缩在光斑里数着瓮口的藤蔓纹,忽然懂得死亡不过是封存多年的酒曲,终将在某个暮色里催开满室沉香。睫毛垂落时,有陈年雪絮从瓮口飘出,温柔地覆盖了所有未完成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