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食粮之Something Different 20180302 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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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是一篇比较有聊的长文。

办公室的其中一个顶灯刚才闪了一下,在不到1秒的时间内黑暗降临,然而大家并没有在意。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以前对 something different 的强烈向往。

曾经我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

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大口吃饭

你有过这样的一段时光吗?于百无聊赖的枯燥中,任何跳出常规的事情都能勾起你的强烈期待。“非常规”的小苗头甫一冒出,你马上心里一紧,热切期盼它能剑走偏锋,茁壮成长,发展到能打破日常节奏的程度。

我不知道正看到这行的你出生于哪个年代,对像我这样80末90初出生的人来说,有一种密不透风的处境已经成为共同记忆,那就是上中学的时光,尤其是让人精疲力竭、一门心思只有高考的毕业班时光。

我的中学六年都是在全封闭住宿学校念的,这所学校全市闻名,一方面由于出色的考试成绩,另一方面是争议颇大的“特别特别严”。到了现在,我的母校似乎素质教育已经搞得很好,形形色色的社团兴趣班看起来让人垂涎三尺,不知道是确实如此,还是宣传办公室的功劳。总之,当年的我们基本没有任何课余生活,周一到周六,六点起床上课,晚上十点半熄灯睡觉,早读、正课、晚自习,连吃饭都跑着去,吃饱了又回到教室继续看书写字;到了周六中午,来自全市各个镇区的学生四散回家,周日傍晚又纷纷聚拢回来开始新的一周了,平时除非病假,否则决不允许迈出校门。

我的初中高中在同一所学校,当然是高中课业更紧,但初中时校方的管束相对更严格,我当时又刚告别了疯疯癫癫的小学时光,在处处皆规矩的中学里实在抑郁得很。我在小镇里上小学,教学水平似乎在全市属于下游,学生们相当浪荡清闲,我也没有课业压力,毫不费力地常年占据全校第一。初中一下被父母送进了这所“恐怖的学校”,还擦边考进了重点班,问一圈周围同学,小升初考试没一个分数比我低的,于是我这女魔头一下就怂了。

讲外在环境——数学不好,课业吃力,总觉得自己是班里拖后腿的,不敢不努力,却不知道怎么努力,毕竟以前一直都是摸鱼开小差过来的。讲内心呢——浪荡了好多年,恃才傲物个性强,一下子竟然没有了一点个人空间,凡事走军事化管理风格,整个人都觉得苦兮兮。

日常的身心压抑,让人把所有乐趣都寄托在了口腹之欲上。当时的我曾经跟父母说:我在学校里一天中最开心的,就是中午吃饭的那几分钟。

我初中三年爱吃的就那么几个菜,红烧茄子、西葫芦炒火腿、(高仿)麦乐鸡块。我大口大口扒饭,几乎不怎么嚼就把饭菜咽下,整个饭盒干干净净绝不留一颗米饭。吃饭时不用想别的,可以脑子空白地把所有精神集中在舌尖这点油脂和香气,大口吞咽着红烧茄子、珍惜地嚼着鸡块,什么都觉得好吃。茄子味鸡肉味,也算是生活有了点味道。

初三时,我的吃饭速度令人发指。上午最后一次下课铃打响,老师喊下课,整栋楼里的学生倾巢而出奔向饭堂——主要还不是因为饿,而是怕去晚了要排队,耽误时间。我们教学楼离食堂200米,教室在四楼,食堂在二楼,而从我离开座位算起,到我打好饭、吃饱饭、洗好碗再回到座位上,只需要五分钟。这就是初中的我一天最快乐的瞬间。嗯,明明是难得的乐趣,却不得不仓促结束,想来也是很残忍。

一支口服液的欢愉

刚上大一那会儿,无比想回到高中时光,认真地思考“复读也不是不可以呀!”但后来,渐渐地我们再也不敢想象“回到高中”了,原因嘛,可能是因为已经把数学题解法全给忘了,也可能是随着智能手机兴起、社交网络发达,我们都被惯坏了,由奢入俭难啊。

在现在的小朋友们之中,似乎带手机到学校已经很常见。作为一个手机瘾晚期患者,我想想不让我带手机、一天16个小时一直在学习,就觉得浑身难受;但看看现在的中学生上下课都能拿手机上网,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也许这就是陈旧势力对新生势力天然敌意吧。

高中的我,竟然还没初中那么累,可能是感知钝化了,学习压力算什么啊,精神世界的枯燥封闭才是主要矛盾啊。

到了高三,封闭程度再创新高,一个月才允许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一天;不回家的周末呢,只有周日的下午可以出校门活动,我们往往约着三五好友直奔附近的商业中心吃饭唱K,超市里转转,傍晚再依依不舍地回来上晚自习。

手机呢,初中自然是不让带的,高中时大家都偷偷带,但我们都特别乖,只有那些不能回家的周末才会在休息时间掏出来,和喜欢的男生女生发发短信。那是还是零几年,没有智能手机,就算带了手机恐怕也没多大意思,顶多……玩玩贪吃蛇?总之,我们被关在学校,行动上的限制还是其次,主要是世界太狭小。中学时光回想起来乐趣无穷,但当年身处其中,趣味永远是嫌少的,尤其周测、月考、模拟考一个接一个,日复一日,常觉得无法呼吸。

高中的某一个礼拜,我感冒了,从家里带来了两大盒双黄连口服液到学校。这是我妈无比推崇的抗病毒药品,10ml一支,棕色的玻璃瓶不盈一握,用指甲揭起铝盖,露出橡胶封口,取一支极细极硬带棱的小吸管扎进去,腮帮子一绷,只嘬一口瓶子就空了。双黄连口服液里其实并没有黄连,但是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苦中带甜,甜中带涩,我在家都是因为不得违抗母后懿旨而强行喝下,而在学校,它竟然成为了……令人期待的存在……

那段时间,我定在每天的早读课之后喝药。早读7点20分结束,第一节课7点40分开始,本来中间是要做早操的,但是高三毕业班嘛,早操这件事早就不了了之,于是可以梦幻般地休息20分钟之久。于是在这良辰吉时,早读课一结束,我就摸出这 goddamn 可爱小纸盒,拇指抠开盖子,露出整整齐齐的一瓶瓶口服液,拿出今天的分量,再摸出小吸管,马上开始我的喝药仪式。舌头上的甘苦味道是枯燥日子中难得的变量,与初中的红烧茄子麦乐鸡大法一样,口腹之欲是解决压力的钥匙孔,擦边的味觉刺激也是。丧心病狂的我甚至故意小口小口嘬,最后一口咽下去了,还依依不舍务必惋惜。

喏,生活毫无波澜,会让人对任何程度上的 something different 产生巨大的向往。不知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对小卖部里的零食饮料产生太大的购买欲望,才导致沦落到在一瓶口服液上找味觉刺激。也好在如此,不然我恐怕会提前好多年变胖……

连“E”都没有的地方

“百无聊赖的枯燥”,于今天是无法忍耐的折磨,也是极为稀缺的体验。今年春节我跟家人回了趟老家,看望外公外婆,小山村里没有4G,连手机屏幕一角的“E”也时断时续。喜欢打的手游没法打了,只能偶尔给青蛙割一割草,想加载网页也要半天,刷微博打不开图。这对平时手机上瘾的人来说,确实是百无聊赖的枯燥啊。我只好站在小院里看外婆家养的母鸡们觅食,逗弄逗弄路过的野猫,往后山的菜园里跑,看看不认识的蔬菜,“既然都没事可做了,做做这些事虽然没趣也总比闷着好。”

这样的几天生活让我有些焦躁,坐立不安,但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当下感”——我不再飘忽于网络云端,而是被真实地放置到了此时此地,那些原被定义为无聊的事情其实还算有趣。“乐趣”的阈值被调低了,生活中微小的火花也能让我感到新奇,能迅速把我的注意力全部抓了去。一天晚饭后,外婆家浴室的液化气由于过年期间家里流动人口暴增,提前用完了,一大家子人只能烧水洗澡。我负责烧火,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灶台前,不断往炉膛里送竹子柴草。在我小时候,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年代,每年寒暑假我跟着父母回老家,最爱干的事情也是烧火。如今,厨房这个角落毫无手机信号,我也只能专心当我的烧火工,边拨弄柴火边和洗碗池前的妈妈随意聊天,手机躺在衣兜里,但我毫无触碰它的冲动。

这是我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第一个只有短短一周时间的寒假。以往上学时,假期只剩最后几天了,我会因为深感时间宝贵、做什么都是浪费而焦虑不安,这个短暂的春节假期原本恐怕也会如此。只不过到了一个无计可施的枯燥环境,人反倒看开了,接受了枯燥的现实之后,任何小乐趣都被放大,用心体会之后反倒觉得生活趣味横生。

话说,信息爆炸时代中的我们,早就被形形色色的趣味和声色犬马填满,感知度的阈值不断拉高,能引起大脑有效反馈的刺激实在太少。对一个焦虑的人来说,什么才是“有意思”呢?太难。

嗯,我觉得没有手机信号、认真往灶里添柴火的夜晚无比美妙,但你要让我再体验一遍呢?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乐意呢。

炸出小火花的必要条件

除了怀旧般写下的这些事情,我脑海中还留着许多中学时期 something different 的瞬间,它们其实都是小小小小小事,但它们在初初显露端倪时,就已经让我心里炸开一朵期待的小火花。

比如初中某个晚自习,一片寂静、灯火通明。我突然感觉椅子被晃动,但四条椅子腿明明都好好地立在地上呢。茫然抬头,刚好看到头顶的小吊扇摇晃了一下,真真切切。少数觉察到异样的同学面面相觑,互相传递惊奇疑虑的眼神,我觉得当时我的脸上肯定有超过了50%的兴奋表情。

比如某年由于家长会(或是别的什么事情),我们需要把教室腾出来,但是中断学习怎么行呢?那是不可能的嘛!于是全年级都被挪到食堂上自习,一排排长条桌椅整整齐齐坐满了人,严格按照上下课时间活动,不能随意走动喧哗,反正饭桌上摊满了试卷,做不死你啊~这个场景相当奇异,六年就这一次,面对面的座位、在饭桌上做题、几百号人挤在一个大空间……啊,太兴奋了,那天的做题效率肯定都提高了。

比如某节地理课,广东的台风天里,窗外一片混沌昏黑仿若日暮。我本来就心跳不已,觉得“狂风骤雨的昏暗中开满了白炽灯的教室”简直太酷了,偏偏这时候突然一个惊雷打到了教室窗外几十米外的图书馆楼顶,刚刚才过了一道强光,雷声又近在耳旁炸开。地理老师背对着窗户,被吓得一哆嗦,我们这群学生却都兴奋得不行,一片哗然。

比如……比如我想象了太多次的“晚自习教室突然停电,大家都提早回宿舍”,比如同样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台风太厉害了停课半天”,还有初中午睡即将要起床的时候,起床铃晚了几秒还没响起,我就会偷偷地想着“要是今天铃没响就好玩啦!”

当然咯,这些异动都是让人盼着可以偷懒不上课的,不过对它们的期盼完全是为了能偷懒吗?不尽然。生活太秩序井然,才唯恐“天下不乱”;也是因为太秩序井然,才能因为一点点小“乱”而期待不已。

嗯,所谓的“以前”,那也是能无责任承担这份“乱”的年纪啊。现在遇上了这些掌控之外的小异动,估计得头疼死吧?就像台风停课,学生们一片欢腾,老师们还得头疼怎么找时间补课;文章最开头写到办公室的灯闪了一闪,要是真停电了,打乱了工作,也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呢;因为乡下生活无趣,所以只好认真烧火,也只有在长假里才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吧。

嗯,能轻易被满足,似乎也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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