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李小艾和我的关系真的没有那么好。不，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开始忘记了我有认识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要去媒体面前公开这样的事情，那就请你把孩子带回家去吧，学校不收留她。”

校长认真地对着父亲说道。

“我孩子被人欺负，凭什么就不可以继续上学。”

“只要你不对媒体公开学校的事情，让林雅婷同学在学校大会上做检讨就好。”

“我孩子被欺负，还要做检讨，这道理从哪里说起。”

父亲气得脸通红，站直的身体抖动着。

最终，我站在了全校师生面前，说着那些我不愿意说的话，我和李小艾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更为她感到羞耻。

李小艾是我的同学，我们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就读南海市第四中学。李小艾还是我同宿舍的上铺，我们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就像双胞胎的姐妹花一样，结伴在校园和城市中。

刚刚认识李小艾时她还是一头短发，升上高二时却开始留起长发，她皮肤很白，手脚很细，鼻梁高挺，可下巴却圆乎乎的，脸上有点婴儿肥，平时不说话时看上去有些高冷，这也导致很多人不敢靠近她。

李小艾不是本地人，她妈妈作为陪读来到了南海市工作，平时打着散工和捡破烂，主要照顾李小艾的学习生活，也会带饭来学校给她吃。

李小艾的成绩中上水平，用她的话说，这样的成绩很难有突破。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开班会的时候我身体不舒服，肚子闹得相当难受，我告诉了老师，然后被批准由李小艾的陪同去看校医，陪我到医务室的李小艾确认我没事后就离开了，而我当天也被父亲接了回家。

本来事情很简单，第二天我走进教室时，李小艾的位置上围满了同学，同学们严肃的表情正盯着李小艾的脸。

“小艾，昨天就你一个人在班里，不是你是谁？”

“一定是她，她妈妈就是那个在街边捡垃圾的。”

“就是，听说她爸爸不要他们了，所以一定是她拿的。”

李小艾始终没有出声，低着头哭泣着，眼泪从脸颊滑落，滴在她紧紧抱着的书包上。

不难看出，她凌乱的头发应该是受到了同学的暴力攻击，听同学说，昨天从医务室回来的李小艾错过了大家去多媒体室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呆在教室里，结果班会时才收取的班费少了，班长又是她的同桌，总之各种原因都说明李小艾偷班费了。

李小艾一开始说明自己没有偷班费，可无法证明自己，而单独在班里的时间和她的生活条件成了大家一致认为最有可能偷窃班费的人。

而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接受同学的指责，害怕成为大家攻击对象的我没有走到李小艾的身边，内心更不敢了解详细情况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雅婷，你平时和小艾很好的。”

同班的海敏凑近我身边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我害怕，害怕自己会成为大家的攻击对象，更怕成为偷窃班费的同伙，虽然校医能证明我一直都在校医室。

有天放学，沉默了多时的李小艾没有离开的机会，由海敏带头的好几个女生围着她，和她要不见了那部分班费。

“你可以不承认，只要把班费少的那部分拿出来就好，这样班长也好和老师交代。”

李小艾紧紧地抱着书包，她不敢和她们对视的眼神向我的方向看了看，我和她对视上的眼神马上就因为害怕而躲避开了。

“到底怎么样，说话啊。”

海敏大声的叫道，然后就听到课桌被撞倒的声音，她的手抓住了李小艾的头发，用力地拉扯让李小艾歪头哭喊着。

“我没有拿，我真的没有拿。”

哭诉的声音引来了老师，班主任张老师的出现让李小艾松了一口气，她们全部被带去办公室。我看着李小艾离开的背影，能清楚地看到她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

李小艾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她脸色憔悴，走路有气无力地低着头。我本想和她搭话，可海敏紧跟着她走进来的身影让我一动都不敢动。

“你少装可怜，你妈不过是捡垃圾的。”

海敏用力地把李小艾拉进了洗澡房，跟在她后面的是隔壁宿舍同班的两个女生，她们围着李小艾一顿辱骂，从她们中的手里丢出一块用过的卫生巾，李小艾的半边脸紧紧地被贴了上去，一股腥味的恶心感让我忍不住作出了呕吐的声音。

海敏转过来的眼神盯上了我，我低头不语，一句话也没有说。

事情很快结束，气消的海敏和其他两个女生离开了宿舍，那一夜，我听着李小艾低沉的哭声，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学校开了一次全校大会，李小艾被叫到台上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对着全校的师生作出了检讨，当天被叫来学校的还有李小艾的妈妈，她站在台下，看着李小艾的眼睛充满了眼泪。

从早上的大会之后，整个学校谈论的话题都是李小艾的，沉默的李小艾保持着低头不语的姿势，流言蜚语把事情进一步夸张化。

我从出事那天之后，没有和李小艾说过一句话，她有几次想要靠近我，可我都害怕地走开了。

那天放学天气很好，学校的同学好像都忘记了李小艾的事情，我在离开教室时收到了一条信息。

“真的不是我偷的，请你相信我。”

我看着李小艾发给我的信息，内心开始讨厌起自己来，她曾经帮助过我学习，我们曾经结伴地一起去吃饭和看书。

“有人跳楼了。”

大声的叫声打破了我的思考，我从教学楼跑了出去，躺在血泊中的李小艾一半的脸被摔烂了，那正是被海敏用卫生巾涂过的脸。

我说不出内心的恐惧，只知道双脚没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没忍住地往下流。

我想大叫，可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从那天开始，我不敢站在李小艾身边，对大家说，我相信她没有偷钱。

可惜我没有，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害怕自己会成为攻击的对象。

李小艾没有被救治过来，第二天大量的媒体涌向了学校门口，而每个班的学生都被老师警告，不可以对媒体和外界说任何一点和李小艾有关的事，于是大家就像集体失忆一样，从那天之后没有谁说起李小艾，就像她从不存在过。

“雅婷，李小艾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班费的事？”

李小艾离开的第五天，海敏突然在班上这样问我，大家的眼光同一时间汇聚到了我的脸上。

“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事。”

我把曾经的友好关系说得毫无感情，好像大家会认同我们曾经友好的关系都是一种虚伪的客套。

“我觉得她会知道的，可能是为了帮李小艾而没有说出来。”

“对，一定是这样。”

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那一刻能感受到李小艾被大家围住质问时的感受，恐惧而无助的心理相当不安。

“告诉我，她偷的班费去哪了？”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质问我的声音在第二天就结束了，我没有受到和李小艾一样的攻击，因为第二天班长就说出了真相，班费的一部分夹在了她的物理书中，直到最近才发现。

真相大白的情况让我没有受到李小艾那样的经历，只是谁也没有因为这样的事作出道歉和忏悔。

关于李小艾的事情在校园停止了，而网络上关于的事件的情况却发展得越来越离谱。

所有的人一致认为李小艾偷了钱，是个行为很有问题的学生，更多不存在的事件被加在了李小艾身上，好像死去的她永远不可能为自己辩解就可以满足大家想象的欲望。

“居然班费没有不见，你不应该澄清一下吗？”

班长面对我的请求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用眼角瞄了我一眼。

我承认我有过很多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讨厌，我讨厌自己面对最好的朋友李小艾无助时，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一点帮助。

在网络的讨论声中，有人开始说我是偷钱事件的同伙，我试图解释，可网络庞大的信息很快覆盖了我可怜的辩解，身边更没有愿意为我证明的同学。

虽然大家没有对我进行暴力攻击，可谈论的声音也没有离开过我。

很快，我在网络上的辩解信息被人举报到校长那里，我和父亲就那样被叫去谈话。

学校召开的大会上，面对着无数双审视我的眼睛，我内心极度的厌恶和痛苦，父亲的话同时缠绕着我。他得知李小艾的情况时，说她自杀是不孝的行为，本应该好好读书给父母养老。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李小艾想要轻生的内心。大会结束后，我爬上了李小艾跳楼的那个位置，用手机给不可能收到信息的李小艾发了一条信息。

“我相信你，但是对不起，请原谅我懦弱的恐惧。”

我跳了下去，躺在李小艾死去的位置上，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