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佬佬们(我的曾祖父曾祖母们)——大佬佬
我老家管曾祖父曾祖母都叫佬佬,向别人转述就加上排行,比如排行老七就是我的七佬佬,需要区分性别时前面加个男或者女,就是男佬佬或女佬佬。
据父亲说本家里我有十三个佬佬,我佬佬(曾祖父)是老大,大概在我五岁左右去世的。母亲没见过我的女佬佬(曾祖母),他在我父亲少年时已经去世了,仅有的一点关于她的信息是父亲给我们讲述的,据父亲小时候的记忆(大概也在他三到五岁的样子),我的女佬佬(曾祖母)也就是父亲的祖母,在他小时候帮忙带他,佬佬一面坐在地上纺车,一面往嘴里递果子吃。她自己自顾自的吃,父亲就坐在她旁边睁眼看着。想来那个饥荒的年代人人都惜命,但我父亲是家族第一个孩子,也是大孙子。所以她给父亲留下来的印象有点自私。她应该过世的比较早,因为她生有三男一女,最小的儿子就是我的三爷爷只比我父亲大几岁。十几岁开始就跟着他们的大儿子儿媳(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过生活了。
但是关于我的大佬佬(曾祖父)我的记忆深处却还留有相当多有关于他的影像。只是由于时间久远(至少已过去30年),那些影像渐渐模糊了。记得佬佬住在一个有两间青砖瓦堂屋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是啥时间盖起来的我倒没问过我的爷爷。两间堂屋里面基本没什么物件,直到现在我还能一一的描述出来,那是两间坐南朝北的青砖瓦屋,东面靠墙摆着做饭用的锅碗瓢盆,堂屋正中央背靠南墙摆放着一张两边俩竖柜中间一抽屉的原木桌子。靠西墙墙角有一个老式大木箱子,里面放着佬佬和三爷爷的衣物。西墙临窗有一张大的简易木床。窗下又是一张和厅正中央那个差不多一样的原木桌子。除此之外就是屋里摆放的两把靠把椅子和一条长条板凳。
院子很小只有普通人家院子的一半,朝着东面开了一扇木栅栏门。想来当年建这院子时也很是不易。由于女佬佬(曾祖母)去世的早,院子一般只有佬佬一人在住。
我爸是家里的老大,也是佬佬的长孙,佬佬是个木匠,据父亲说佬佬不止一次想要他这个长孙接过他的手艺,他的三个儿子没有,他这个长孙成年了也没有。
我出生时大佬佬六十八岁左右,在那个饥荒年代,他这个年龄身体已经手脚不灵便了。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孩但是佬佬当时也很高兴。他用他已不太灵便的四肢给家徒四壁的父母亲打了四把实木靠把椅。佬佬非常喜欢他朴实能干的大孙媳妇,也非常疼我。我记事时他将近七十岁,骨瘦如柴的身体似乎支撑不了他高高的身躯。
我记忆里大概从三四岁左右,时不时的会穿过一道街迈着蹒跚的步伐去看望他。家里偶尔有什么好吃的母亲也会让我给他送去一点。记得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俩菠萝,母亲让我给佬佬也送一块菠萝,我端着菠萝一面走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咽着口水,要知道在八几年的小乡村里平常吃个苹果都很开心了,更别提菠萝对我幼小心灵的诱惑,于是乎我边走没忍住在旁边啃了一小口,等到了佬佬院子里,我把少了一小口的菠萝递给佬佬让他吃,他看着我手里的菠萝以及我那稚嫩的脸庞,裂开他略显干瘪的嘴嘿嘿笑了笑,又对着我说:俺的静娃儿来给佬佬送菠萝来了,真懂事,可是佬佬老了吃不了这东西,还是让俺静娃儿吃了吧!我一听佬佬说不吃,心里的馋虫立即战胜了我的理智,把母亲交给我的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毫不客气的大口啃着手里的菠萝。佬佬拄着拐棍就那么站着看着我津津有味的吃完了整块菠萝。
菠萝吃完了佬佬又拄着拐棍走到他的正堂木桌子边,慢慢弯下腰打开旁边的一个竖柜,从里面拿出来他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姑奶奶给他带的好吃的果子让我吃。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果子的味道,它的形状像饺子,皮是用白糖和面做的,脆甜得很。咬一口里面的纯白糖稀也随之流进嘴里,真甜啊。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种果子是在过年过节祭祖摆贡品或者看望老人时用的。姑奶奶的婆家离我们村不是很远,她总是时不时的来看望佬佬还带来很多好吃的,于是乎我就经常能在佬佬那里开小灶吃到些好吃的。
佬佬是在他七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在睡梦中去世的,跟佬佬的最后一面是几个人把佬佬连带着竹床快步抬向村卫生院出院子时,我看到他像睡着了一样躺在竹床上。后来就是办丧事,我那时候还不懂事,只知道头上系着红色的孝布和小伙伴在请来的响器班旁看热闹。
渐渐大了以后明白了佬佬回不来了,大人们渐渐的提起佬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不知何时已把对佬佬的思念埋藏在了心底深处,只是这么多年时不时的还会想起来佬佬给的温暖。仅仅只是想起来内心仿佛就已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