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精神病,但我是一个知道自己有病的精神病,所以医生说我不算有病。
医学上称这个为自知力。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一个疯子,但睡在我旁边病床的小伙子一定是精神病。
“我是因为被电波控制才变成这样的。”他时常头疼,但是他不敢告诉医生,因为他们不会相信他,甚至还会将他绑起来。
他说,他每一天都在伪装自己,这样那些使用电波控制他的人,才会找不到他。
我说,那你一定要藏好了。
他说,好的。
然后掀开了我的病员服,他说,他要藏进我的心里。
操,神经病啊!
我的主管医生叫张诚,他告诉我,小伙子的情况属于物理影响妄想,主要表现为患者自己的一切均受到外力的控制、操纵,自己无力违抗,同时可因这种电波或仪器干扰而有身体不适的感觉,而这种外界力量常被指称为电波、超声波、激光等等现代先进技术。
跟我的幻听不一样。
我说:哦,那天,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小宋护士喜欢我……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打断我:是幻听。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透过薄薄的眼镜镜片看着我说,我就是知道。
我一直没明白,他为什么知道,直至我在办公室看见小宋护士亲了他一下,才知道原来小宋护士喜欢的是我的主管医生。
我也成了整个医院唯一一个知道他们谈恋爱的人。
独自守护一个秘密是一种煎熬,于是我决定跟隔壁床的小伙子分享这个故事。
小伙子怒气冲冲瞪着我:“你居然为这种小事浪费我的时间?”
我:???
小伙子: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是被电波控制的人,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所以,这个跟我八卦有什么关系?
我问:然后呢?
小伙子起身就要掀我的衣服:你先让我藏起来。
藏你妹啊!
我一脚将他踹开,“你信不信我代表电波消灭你。”
小伙子不屑道:你是消灭不了我的。
我难得搭理他。
但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靠八卦亲近起来的,在任何地方都不例外。
他决定跟我分享他的秘密。
为了防止抑郁症患者自杀和患者出逃,精神科的窗户都是有限位器的,每扇窗户只有推开十几厘米的距离,刚好只够风透进来。
但是他发现,有一间房间的窗户有二十多厘米宽。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说:这可能是一种天赋,我只要看一眼,就能目测出每个窗户的距离。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被电波控制之前,是专门给人做窗户和防护栏的。
去你的天赋,这完全就是职业本能好吗?
我问:然后呢?
他说:我要从那扇窗户逃出去,只要离开这里,那股电波就不能再控制我。
我想了想说:不行,你要是跑了,小宋护士会被扣完所有工资的。
所谓爱屋及乌,张诚到底还是我的主管医生,在关键时刻保护他媳妇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保护我自己。
他说:那我不再宋菲当班的时候跑。
哦,那就没问题了。
我祝他好运。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我说,不行,我是来这治病的,在幻听没有消失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说,那你挺可怜的,这里就你一个人有病。
他的计划是在晚餐之后,集体吃药之前,时间大概在七点左右。
他把所有的零食和臭袜子送给我,算是留下一个念想,我说,我不需要这么多的念想,你走吧,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以后便也是相忘于江湖。
他有些感动,握着我的手说:等有一天,我掌握住那股神奇的电波力量,我就来接你。
我说,好的,你走。
于是,他趁着护士、护理员在监督其他病友洗脚的时候,钻进那间距离最宽的房间,可所谓的最宽也不过二十厘米。
可是他真的太瘦了,居然真的钻出去了。
我惊呆了。
值班的小唐护士走过来问我在看什么?
我透过病房走廊的玻璃指着房间的窗户道:你看过真人版的飞越疯人院吗?
小唐护士尖叫起来,一边喊人,一边冲进房间把小伙子给拽下来了,整个过程跟拍电影一样精彩。
我激动地连连拍手,好看,好看。
于是,我被当做共犯,跟小伙子一起被约束带捆在病床上。
四周静悄悄的,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我再也不要和你分享秘密了。
恩,我也是。
周灿:简书签约作者,年轻时也曾因一个人与世界为敌,长大后才知道世界根本没空管你。已出版:《谁知后来,我会那么爱你》、《我们不知轻重地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