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噪音

1.

“楼上的小点声!天天晚上干什么东西的,七里乓啷的,弄得人睡不着觉!烦死了!”妻子大声地叫嚷着。

这样的叫喊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发生,台词我都能一字不拉地背下来,甚至于动作表情我也能模仿地差不离。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接下来妻子每晚的规定动作又要开始了:烦躁地下床,围着厨房、客厅、卫生间走一圈,看看窗户关紧了没,再听一听楼上的动静,继续咒骂楼上的女人不讲道德,如此循环往复。一套程序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是事先设置好的一样。

一般这个时候,我都会被妻子的动静惊醒,而不是被楼上的动静吵醒。妻子说我睡得简直就跟猪一样,楼上那么吵你都听不到?

为了配合妻子,我偶尔也会专门在睡觉之前听听楼上的动静。

妻子说,听,这个是她家小孩拍球的声音.......这个是她家洗衣机的声音......这个是她家空调外机的声音......对于楼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妻子总能如数家珍、精准识别。说实话,我很佩服妻子的听力,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你说刚开始,我跟楼上那个女人说,你们家空调外机声音太响了,太聒得慌。你听她说什么:‘你家空调不响啊’!你听她说的是人话吗!真没有素质!还是个乡镇老师呢,早上起来拖鞋弄得哒哒响,真不要意思!”

“......”

“后来我到楼上又找了她几次,你看她那个样子,简直就是个泼妇!说什么商品房就这样,你要嫌有声音,你去买别墅去!简直是气死人了!你是没见过她,长得跟猪一样,还有那个凶样子,看到她你都想把她揍一顿!”

“要不我去找她老公谈谈,跟女人嘛,总是不太好说话。”

“她老公常年不在家,就她跟她儿子在家。上次我实在受不了,又去敲她家的门,居然还不给我开门,真是孬种!我已经想好了,对付这种人只有以牙还牙!”

“你打算怎么做?”

“听说网上有卖‘震楼神器’的,我打算买一个,让她也不好受!”

听妻子说,这款神器是安装在天花板上的震动马达,一旦开启,楼上住户地板就会明显感到震动,而且使用神器自己家并没有声音。

真是神奇啊!要不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呢。

很快,妻子就把这款传说中的神器买来了。当天晚上妻子就迫不及待地使用起来。别说,还真是很好用,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妻子说,别看咱们家里没有声音,楼上可是吵得要命!哈哈,今晚看他们怎么睡!

果然,当天晚上楼上消停了不少。可没过几天,楼上又原形毕露,甚至于变本加厉,让妻子无比愤怒。

无奈,妻子只好每天晚上,除了使用规定动作外,又加上震楼神器这个自选动作,但仍然收效甚微。                 

2.

“啊,你这是怎么了?”妻子打开门,一脸惊讶地问道。

“呃......我掉进水沟里了,衣服都湿透了。”我一身狼狈。

妻子一脸疑惑,“怎么骑个电瓶车还能掉进水沟里,你是管什么吃的!哎,男人啊,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一边说一边帮我把衣服脱下来,再换身睡衣穿上,嘴里还不忘问,“早上让你开车你不开,非要骑我的电瓶车上班,电瓶车没摔坏吧?”

哎,这女人,不关心我有没有事,只惦记着她那辆电瓶车!

我暗自庆幸没有跟她说实话,如果是那样,我猜妻子一定会说我笨,说我傻的。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因为骑电瓶车掉进水沟里,衣服全湿透是由于其他的原因,正因为这样,才让我的眼镜弄丢的。那副眼镜是她前几天刚给我买的,花了1000多呢。如果她知道眼镜丢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妻子见我没说话,“你是怎么了,脑子没摔坏吧?”

“没......没有,我是说电瓶车没有摔坏......”我支支吾吾地说,脑子飞快地旋转,怎么样才能想到一个绝妙的理由,才会让妻子不会怀疑。

终于在妻子问我眼镜哪儿去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我不由地为自己的机智暗暗佩服!

“我们单位的小王你知道吧,他眼睛近视,跟我度数差不多。谁知道今天他的眼镜坏了,单位偏偏又临时派他到外地开会,就借我眼镜先用两天,等回来就还给我。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借给他了。”我觉得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我感觉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真没摔坏吧?”妻子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

“下次骑车一定要注意点,看着点路,路上车那么多!去洗个热水澡吧,我把你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看来妻子还是很关心我的,就是有时候嘴上不饶人。

吃过晚饭,我跟妻子在书房看书。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妻子走到房门前,透过猫眼看看外面是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妻子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是谁啊?”我问。

妻子嘘了一声,示意我小声点,轻声说道:“是楼上那个凶女人!”

“她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准没有好事!”

“是不是我们的震楼神器起作用了,她受不了了,过来跟我们来和解的?”

“想和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以前敲她家门还不让我进,傲得要死!今天我才不给她开门呢,让她也尝一尝被人拒绝的滋味!”

正说着,又是一阵敲门声。

妻子示意我不要去给她开门,先晾她两天再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声音,应该是离开了。

晚上妻子的心情格外好,简直比中了彩票还要高兴。更奇怪的是,楼上一整夜都没有发出声响,以至于妻子的规定动作和自选动作都没有用得上。这很令我意外。                                   

3.

意外好像还不止这一件。

第二天是个周末,我和妻子吃过早饭,就在小区里散步。

她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清脆悦耳的歌声,飘荡在小区每个角落。

果然,没有了失眠的困扰,妻子精神好了许多,心情也阳光了不少。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疼妻子。虽然妻子老是说我,可那也是为了我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很在意我的,以后我得对妻子好点。正低头想着,忽然前面骑来了一辆电瓶车,我赶忙拉着妻子往路边靠了靠。谁知那辆车居然停了下来。

骑车的是一个女人,胖胖的,戴着个口罩,后面座位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戴着口罩。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是妻子在身边,我真的以为她看上我了,毕竟我自认为长得还是很帅的。想什么呢,也许她就是来问路的呢。

“你是不是问路的?”我忍不住问。

妻子瞅了我一眼,把我胳膊拽了拽。我以为妻子吃醋了。

“呃,不是的。我是你们楼上的。”

“你......你是楼上的?这......”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得看向妻子。

“你有什么事!”妻子没有给她好脸色。

“啊,姐,你别误会,我是来感谢你们的。”

我们都以为听错了,这个女人要来感谢我们,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们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你感谢我们什么,夜里不要再聒噪我们,就谢天谢地了!”妻子没好气地说。

“姐,之前有许多地方对不住你,也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你别跟我计较。”

“哼,说得好听!现在想起来了,之前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就你能制造噪音,我们都是吃素的啊!”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跟你们道歉。乐乐,快下去给叔叔阿姨磕头!”

只见那个小男孩真的扑通一声跪在了我和妻子面前。

我们都呆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楼上的女人把我的眼镜交到我手里时,我才反应过来。

我赶忙把孩子拉起来,“你是说昨天那个孩子就是他?”

“是的,就是乐乐,我的儿子,是你救了他。我昨天晚上敲你们家的门,想把眼镜还给你,并想当面感谢你。可惜你们都不在家。”

“哦,是的。昨晚……昨晚有事不在家。”妻子脸色缓和起来,“你说我老公救了你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骑电瓶车把乐乐从老家接回家,路过一座危桥,桥两侧连护栏都没有!对面一个老大爷开过来一辆电动三轮车,开得实在太快了,撞上了我的电瓶车,可怜乐乐被撞倒了,滚到了桥下深水里!当时我吓坏了,顾不得身上的擦伤,大声呼喊救命!怪只怪我不会游泳!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我求那个老大爷救救我的孩子。大爷说他也不会游泳!我看着乐乐一点点地往下沉,我急坏了,如果再没有人来,我就跳下去陪我的孩子……”说到这里,女人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我看看妻子,她居然也流泪了!哎,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碰到让她们感动的事,总能赚足她们的眼泪。但如果碰到令她们厌恶的人,哪怕他们再可怜,她们也不会关心的。

妻子上前安慰女人,并递给女人一张纸巾,女人接过纸巾,哭得更伤心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讲她的故事。

“正当我急得团团转时,我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哥正骑着电瓶车过来!我赶忙冲过去拦住了电瓶车,跪在他的身前,请求他救救我的孩子。大哥二话没说,把电瓶车一扔,眼镜一摘,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跳了下去。很快乐乐就被救了上来!当时我心里只顾着乐乐,没顾得上谢谢大哥……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是你们救了我孩子的命!”说完,女人给我和妻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弄得我和妻子都很不好意思。

“你之前认识我?”我好奇地问。

“认识啊,在一个小区住了这么多年,还是楼上楼下,怎么会不认识?”

“他就是个脸盲,上次在路上见到我叔,我叔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人家,害得我后来被我叔说一通!”

“哈哈……”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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