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暮色已尽,整个世界仿佛都处在一种灰色的介质之间,有一种无限苍凉之意。在一条小路旁,我遇见了白杨树林,或者准确的说是一棵白杨树,因为树与树之间间隔很大,并不成林,而那棵树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路旁,似是与世隔绝,却也总给我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一种孤独寂寥的感受。于是我不忍,走过去拥抱了它――孤独的人拥抱孤独的树。我第一次拥抱一棵树。这是我第二次遇见它。
第一次遇见它,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上午,它的树皮泛着白色,挺直的树干上接稀疏的枝条,枝条有些下垂,树叶也不很浓密,不成阴凉,地上,光与影算得上是平分秋色,阳光斑驳的洒在茵茵草地上,橙黄色的阳光倾泻在绿色上,显出一种奇异透明的亮。我有些呆了,虽然在我的想象中它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但我还是惊讶于它在阳光下挺直的身姿和活力四射的样子。这是第一棵,让我震撼的树。
总听人们赞扬这树,高大挺直,生命力顽强,总是像战士一样挺立,现在总算实实在在的认识了它,的确没让我失望,是蓬勃的夏天该有的样子。这是第一次遇见它,也是第一次认真欣赏一棵树。
而现在,我再次遇见了它,这次吸引我的是它洁白枝干上的一个个伤痕,大的触目惊心,小的密密麻麻,因为天是暗黑的,这些伤痕便更显狰狞,一个一个小眼睛一般一般,瞪着四周,眼睛里写满了无奈心酸与痛苦,在沉寂的暮色里,更显荒凉。据说从还是小树苗开始,它便一笔一划记录着所有的伤痕,不断放大,不断加深,直到遍体鳞伤,直到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满怀敌意的人,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备,只可惜越戒备越容易受伤,越容易镌刻伤痕就越绝望。我不喜欢它这种性格,背负着所有的伤痕,记录一切不幸的事情,忘不掉苦痛,因为像我一样,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
其实我很难过,没有人希望跟一棵树产生共鸣,尤其是悲哀痛苦的共鸣。我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它蓬勃透亮的绿叶是我面对世界时的假笑;它洁白挺直的腰肢是我面对谄媚表演的不屑。我像它一样,满不在乎的站在暮色四合的黄昏里,习习冷风吹过,冰冷的雨无情的打过,暴戾的太阳恶狠狠的晒过。一切那么悲哀又那么真实,像是反复上演的梦境,又像是多少次真实的经历。
我不会忘记,在微凉夏夜里,我遇见了一棵树并且拥抱了它。在那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我总想起那棵树,在那漆黑荒凉的夜晚,在那凉风习习的路边,在那被许多人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