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歌,让人唱着唱着,就误会了爱情;又唱着唱着,就以为理解了爱情。
也总有一些歌,让人唱着唱着,就萌发了做某件事的冲动;又唱着唱着,就非要将某件事做得又执着又痴迷又充满画意诗情。
这些日子,走过来走过去,都听见自己空洞无味的歌声,“hug a tree, hug a tree, hug a tree, you and me, hug a tree…… (拥抱一棵树,拥抱一棵树,拥抱一棵树,你和我,拥抱一棵树……)”
初次听见这片段的歌词,是开车时电台传出的。就几行没有伴奏的女声清唱,随意到以为是女主持人顺口杜撰就哼唱出来的,因她正谈论“拥抱一棵树”作为现代人减压的森林疗法。(Pat Thomas写过,城市中的树木让我们感到更加快乐和放松,但这只是他们所带来好处的开始。它们还减少了空气污染,哮喘和其他呼吸系统疾病的水平,仅在美国就降低了70亿美元的医疗费用)。歌词简单纯粹到近乎荒唐,曲调平淡得如同忘了放盐的汤。但是,却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呼唤,唤出一颗想要随时走进大自然的心,唤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在脸上。或许,因为这简单里,带着一股森林气息的空灵。
与这段歌词不期而遇的邂逅,带来的余音袅袅,再也挥之不去,以至于,每拥抱一个人,竟觉如拥抱一棵树。
而抱树,倒像了抱人。
有的树,躯干粗壮伟岸,抱着,仿佛能感受到壮实的筋肌,听到健康的心跳;有的树,树皮粗糙斑驳,脸颊一贴过去,便要忍受扎肤之痛;有的树,脏兮兮不修边幅,爬满蚂蚁臭虫,甚至点缀着些已干得结巴或新鲜未干的鸟粪,叫人近身不得;有的树,得了皮肤病似的周身覆盖着蔓延扩散的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有时身边缺乏可抱之树,人类对“拥抱一棵树”的美好,却总还念念不忘。对一棵树的思念,一面映出了远方的梦想,一面勾画着家乡的影像。而当人们抵达了不断想象着追寻着的远方,却开始新的惆怅,放声高歌那成为了远方的故乡,如三毛的那首“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人类歌唱,人类思想,人类揣摩心灵的旋律,人类跟随灵魂的向往。在这样的旅程里,哪怕一个朴素的词汇,偶尔也带来心灵的碰撞。
或许正因这样,一个简单的哼唱,便带来对可抱之树的寻访:凤凰树,老榕树,棕榈树……而那些深藏着秘密和故事的树,似乎总该带着些树洞,覆满了青苔,从土里冲出来一条条巨蟒似的老根……或者,橡胶树 -- “当感情征服了我的时候,我的眼泪呵,会像阿拉伯的橡胶树……”
信不信呢?人类与大自然,竟然可以那般心有灵犀。谁会想到呢,在反复叨唱“拥抱一棵树”的痴心里,竟然就遇见了恋树的知音。这知音,不止穷其一生以拥抱树木而得其名,且拥有得天独厚的抱树天赋与特技,抱出了专业的水准 – 抱树而食,抱树而眠,抱树而坐观沧海桑田,堪称大千世界无以伦比的“抱树专家”。这知音,拥有双拇指,指甲尖锐可嵌入树干,臀部皮毛厚密如肥软垫可供其怡然自得坐在任何枝桠上,胸部的特殊构造令其拥抱树木时可以与树默契地合二为一。
哈!说的就是澳洲迷人的树熊啦!其实,树熊并非熊科动物,还是叫考拉好了。在澳洲,已经数不清见过几次考拉了。但这一次,哼着“hug a tree……”走进Daisy Hills Koala Centre,考拉一如既往在树杈间打盹的倩影蓦然映入眼帘时,竟一见倾心。发现这里的考拉,是见过的考拉里,睡得最酣最暖最圆的,像个毛茸茸的胖球,让人想抱在怀里,抛往高空再接起…… 瞅一眼边上说明,茅塞顿开:当暴露在不同天气时,考拉会聪明地变换姿势以保持身体恒温。在冷天,它们团卷成一个球来保暖。现正值冬季,怪不得它们把身体团圆得如此完美。若抱一只入怀,该可以源源不断地取暖了吧。它们的身体会随着气温变暖而不同程度地伸展开,真是千姿百态的花样抱树能手啊!
可不可以
偶尔做只考拉
在沉睡中思考
所有学问
都来自浩瀚无涯贯穿古今的梦境
一生只唱一首歌
“拥抱一棵树”
一生只吟咏一首诗
“致桉树”
……
(写于二零一九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