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留守儿童(二则)
留下父母的希望,守着孩子的苦伤。
(一)家访
“李老师,小飞上课又抽烟了。”刘老师把半盒烟放我桌上后,转身向外喊道:“进来,张小飞”。
张小飞低着头,揣着兜,晃悠着走到我跟前,半边黄发耀人眼。站稳后,用手梳理几下长发,用眼瞄了瞄我。我一见是他,火冒三丈,办公室的常客。
说,当耳旁风,说不到心里;吓,大灰狼已长大,不怕了。我别无选择,只有用最原始的教育方法试试,打赢打不赢,没底。我走向墙角,拿起一个扫帚把。其他老师知趣都离开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留二人,我还未走到他身边,突然,张小飞蹲地上,嘴里直喊:“我错了,我错了,老师,老师。”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站起来,说,烟怎么回事?”我拉个凳子坐下。
他缓缓站好,并向后退了两步后,“我拿爷爷的。”
“你爷爷知道吗?”
“不知道。”干净利索,毫无惭色。
“你爷爷在家吗?”
“嗯,在”小飞头抬起来,用眼瞟我一下。
“你看你的头发,黄了绿,绿了花,成啥了?”我感到血压又升了。
“叭”门被推开,校长进了,小飞头又昂起来,并转向墙,雪白的墙上挂着“博学 笃志”字样。“他是你班的学生?李老师”。
“是,染发抽烟”,我恨铁不成钢的说。
“打扮成二流子样,跟他家长联系一下,先理发……”校长话未说完,被其它老师叫走了。
“说说家里号码,让老师记一下。”我拿出笔,摊开纸,准备写。
“不打电话,行吗?我下午去染过来。”
“不行”我斩钉截铁的说。
“俺爸妈打工去了,打了也过不来。”
“你爷爷的号码也行。”我打算把小飞的情况,跟他的家长勾通一下,办公室其他老师也都回座位上了。
“110”,张小飞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室内。
“你”,我感到眼金星乱晃。其它老师看我脸色不对劲,赶紧把张小飞拉屋外边,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的劝慰我。
下午放学,我骑车来到张小飞的家,院内站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你是张小飞的爷爷?”
“是,你是谁?”
“小飞的老师”。
“坐,坐,老师”老人热情的招呼,“小飞又惹事了?”
“小飞在家吗?”我关切的问。
“刚去超市买东西了”,我和老人都坐下,“啥事呀?老师”,老人担心的问。
我把小飞在学校的情况简要的叙说一遍,其间老人眉头时皱时缓,有时嘴里出“嘘”的一声。正说着,小飞骑着电动车进入院中,车上掛着一个鼓鼓的袋子,身上传来节奏欢快的音乐声。“噫,老师,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说话的,小飞”老人训斥道,“老师莫生气”,小飞拿着菜进屋内,没出来。
“老师,你不知道,小飞小时候,他父母都出去打工了,咱桩稼人,不打工没啥收入,后来,他母亲在外地跟别人跑了,家丑啊!孩子还小,真是个狠毒的女人。他爸也不回来,有时寄点钱。”老人伤感的叙述道。
我没想到小飞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几年,她也没有回来看过孩子(小飞的母亲),他奶奶也上年级了,小孩不学好,现在,养成坏毛病,我不知怎么让他改正?小时打几下,变的挺乖的,而今打不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人犯愁的说,孩子的周围,父母不在,爷爷跨代,管理出现真空带,谁管?难啊!
“小飞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正处于十四青春期,心理逆反强,我们尽量教育,让他学好。”我竟不知怎么说了,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小飞和他父母联系吗?”
“联系,用微信。”老人说。
“用微信我和他父母联系一下,行吗?”我试着说。
“行,小飞,拿着手机,出来。”
“中,啥事?”张小飞慢腾腾的走出来,手里拿个手机。
“你跟爸妈联系下,老师跟他们有话说。”在老人的督促下,小飞用手指飞快的点触屏面,我心不禁一酸,亲情的连结竟靠手指,孩子成长靠什么?
“我爸爸不在线,我妈在线。”小飞用手指点开屏上一个女人头像说,“你们说吧”。小飞把手机递给我。
“小飞妈妈,小飞染发、抽烟……情况不好的”我详细的讲叙着,“希望你们平常多关心了解小飞的情况,学校和家长齐心协力,让孩子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我们的期望才有结果。”
“老师,钱,我太随便他花了,把他惯出坏毛病了。我在外地也回不去,你多操心孩子,谢谢您。小飞平时皮惯了,你多教育。电话中我说他,他也听……”外地的小飞妈妈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在外打工的家长都认为:给钱就是对孩子补偿的爱,这是没有温度的爱,虽然钱是红彤彤的。
天黑了,我只能起身告辞,小飞竟从屋内跑出来,帮我推车,我心里顿时感到暖暖的。
(二)一件棉袄
“爸,我不跟文非同桌。”我刚坐下,我的闺女丽丽直冲我嚷嚷,“跟同学发生矛盾了?”我关切的问。
“文非的身上,气味太厉害,我受不了。”文非,我明白了,成绩最好的她,太脏了,一个八年级女生,又不讲究卫生,整天脏兮兮的,已换了三个同桌了,怎么办?
我询问教过她的张老师,张老师无可奈何说:“文非家里太穷了,她爸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她妈妈,她妈被人贩子打针,打成傻子了,满街乱遛。她爸在家照顾她姊妹四个,孩子怪可怜的,文非在家做饭干活,还得哄弟弟妹妹,学习成绩却挺棒。”
晚上,丽丽撅着嘴祈祷,“赶紧得感冒,赶紧得感冒”,噫,这是哪出戏?“丽丽,你干啥的?神神叨叨的。”妻子好奇的问道。
“妈,我要得感冒,鼻子就闻不到味道了。”
“你的话里怎么有责怪爸爸的意思。”我在旁边打趣道。
“怎敢呢?我们要作表帅,现在,我已熏衰了。”女儿仍有点小情绪。
“怎么回事?”妻子关心的问。
我简要的介绍文非的情况,“挺可怜的孩子,需要人照顾的年龄,还得照顾别人。”妻子心痛的唠叨。
第二天,班长向我报告,文非不上学了。我赶紧从电话薄中找到她家的号码,打不通,我骑车到她家,门紧锁。邻居告诉我,她们一家一大早,去车站了。我急匆匆赶向车站。
车站人不多,空荡荡的。在某个站牌下,有一小堆人,我发现了文非一家。“文非”,我喊一声。
“老师,你怎么来了?”文非跑到我身边,怯怯的问道。
“老师,你来了,文非不想上学了,想跟她三婶去打工。”一个中年男子对我说道,只见他,背微驼,满脸胡茬,衣服零乱。我看着走到眼前的文非一家,另外三个孩子,虽然穿的乱七八糟,但是个个挺精神。一个神情呆傻的妇女跟在最后面,斜披个带窟窿的大褂子,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同时流着口水。十月的天气,让人感到已寒冷了,文非仍穿个薄褂子。
“还能上学吗?文非”,我关切的问。
“老师,我……”文非流泪了,“妹妹,弟弟都大了,需要钱啊!爸爸也有病了,我得出去打工挣钱。”我无言以对,上学不挣钱的。
我从车后边拿出一件我闺女的棉袄递给文非,“文非,路上穿上,保暖。”
文非哭了,她的爸爸把头转向别处。
我推车向学校走去,身后响起车鸣声,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