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小时候过年味儿,长大了过聚会。
初五之前,于亲戚中仍健在的诸位长者一一手持节礼,请安问好;于逝去的长者,却只能在坟茔处烧几张冥钱,听身旁悲啼,看纸灰飘零。
初四夜突发高烧,初五瞧医,诊为急性扁桃体发炎。自此吊了一个礼拜盐水。其间体温一直在40度上反反复复,直至5天后始才退烧。
初六开始,原本人声鼎沸的院子突然安静,家里人、亲戚、朋友,大都选择在初六这一天离开家乡,奔赴各自的奋斗所在。家乡有谚:三六九,往外走。
初七之后,更是村廓寥落,人烟稀少。记忆中小时候每逢过年,家家户户开门纳客,迎来送往;道左相逢,雍容揖让的热闹景象难得一见,这中原腹地的故乡越发像那一抹残阳映照下的边陲小镇。多年前曾读过一首诗,至今记忆犹新:
城市认为
为了缩小城乡差别
乡下
必须每天向它搬运五十马车的
阳光
吊盐水的那几天,除了尚余的两三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发小时或过来坐坐,聊会天儿。多赖我的两个尚未开学的侄女的照顾。其间端茶递水,送药煮饭,无不悉心。看着俩侄女忙前忙后。心中小小幸福。后来退烧,实在无聊,便找出一副教姐妹俩儿斗牛儿玩。不想小侄女儿竟上了瘾,及至准备上车的那一天,依然兴冲冲的找我:叔,再斗会儿牛!这傻丫头,一句话竟冲淡我心中许多乡愁。
初八,发小知我要走,来家中商量,还有几个平常疏于联系儿时玩伴还未离开,是不是拢到一起小酌两杯?晚上六七个人小聚,酒未过三巡,便发现情况不对。原来六七人中日子富余,已奔小康者有之;生活平淡,堪堪温饱者有之,境遇不同,心情也不尽相同。其中一哥们变化最大,原来挺开朗的性格,聚会时惟余默默抽烟。苗头不对,只得调转风向,俩发小与我配合,频频拿幼年趣事做引子,大家推杯换盏,将童年回忆到底。随后,趟着夜色各自回家。
小时候谁会想到,站在自己身边光着屁股的伙伴,长大以后,彼此都有隐衷的一天?
撺掇此事的俩发小喝了不少酒,非要送我回家。窗外风冽如刀,于是三个人泡一壶淡茶,围炉夜话。我们仨聊天经常都是没有重点,不管顺序。上一分钟还在说着这件事儿,下一分钟就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内容无外乎世易时移,红颜白首。后来困了,仨人挤在一个被窝,聊一会儿眯一会儿,眯一会儿聊一会儿,直到天亮。吃完早饭,俩人开车送我去车站,一路上竟无话可说。
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年,这个节气,其实有些时候并不美好。
小时候想长大,长大以后很多人已老去,而正在老去的人却想回到小时候。
临走时,家中老人叮嘱:明年过年,有时间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