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人

    大嫂是个农民,嫁给我哥时只有十八岁,当然,对于六十年代出生的这一批人,不算早婚。

  据大嫂说,她只念过小学三年级,至于为什么不继续念书,她是不知道的,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一场触及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文化大革命中,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受害最深。我后来才知道,大嫂父母去世的早,是她大哥带大的。好几次听大哥说,追求大嫂不费力,这是大哥最喜欢炫耀的。为这,大嫂没少红过脸。在我看来,大嫂在如花似玉的年龄嫁给大哥,我觉得是大哥捡到宝了,大哥在认识大嫂之前相过几次亲,都没成,原因大致一致,大哥矮且黑,腿脚不灵便,这样给人第一印象就不好,不光如此,大哥脾气不好,喜欢骂人。但在大嫂面前,大哥很老实,真是一物降一物。

  大嫂虽然认不了几个字,更不会讲普通话,但是并不妨碍她做生意,大嫂做生意三十多年了,基本不赔钱,我们村里的第一个杂货店是大嫂开起来的。大哥家原本在村子中央,但是大嫂像能掐会算一样,她在通往村里的一条小路边上建了一个房子,开起了杂货店,后来村里修马路,就从大嫂家的门前经过,小孩们每天上学都从哪儿过,大嫂家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做生意头几年,大嫂比较头疼的一件事是外地人来买东西,大嫂不会说普通话,也就分不清楚“买”和“卖”,好几次闹出笑话。一次,一个外地人来买酒,原本那个人是提着一瓶酒想再买一瓶,大嫂却以为那个人要把酒就卖给她,以致大嫂拿着别人的酒看了半天,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幸亏大哥及时赶到,那人才明白原来大嫂是把“买酒”理解成了“卖酒”,从那以后,大嫂也学乖了,她先叫我帮她用硬纸板写一个大大的“卖”,而另一边则写一个“买”,后面再加一个问号,就这样大嫂基本搞清了买与卖。

  大嫂对车的的渴望一般人是想象不到的,记得大概是87年的时候,大哥跟大嫂养了两头大肥猪,记忆里,大嫂对这两头猪比对大哥好,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分一般粮食给这两头猪吃,连大哥家的两个女儿都一致认为,她们地位不如那两头猪。大家都以为,大嫂她们是想喂两头猪过好年。谁知大哥大嫂却是腊月二十把猪卖了,接着就失踪了有一个星期,直到腊月二十九,我们才知道,大哥大嫂拿着卖猪的钱跑到贵州买了一辆几乎报废的二手拖拉机 ,回来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学开拖拉机,那一台拖拉机是手摇的,只有天一冷就打不着火,需要先烧一堆火把拖拉机烤热,然后再发动,拖拉机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爷,在精心伺候之后,才慢悠悠醒来,发动后,大嫂是不敢开车的,她只是喜欢做在车头指手画脚,看着他们拉风,也才明白,原来幸福很简单。遗憾的是,大嫂家的拖拉机只开了三年就成了废铁。

  大嫂的车子梦也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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