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去老梁的病房总是觉得特别压抑,大概是因为他的病友病情似乎有点重,一直戴着氧气罩。虽然看他虚弱的样子我也很难过,可我还是怕这会影响到老梁的情绪。
相比这个病房,我还是更喜欢前一个病房。那个病房里,虽然大家每天也都在接受化疗,但气氛就活泼许多。每天下班过去时,隔壁床大爷总是调侃老梁:“呦,你的招商银行来啦!”大爷说,生女儿就是开招商银行,管烟管酒管赌本,投资引商,坐等收钱。我说,老梁投资失败,这烟不能抽酒不能喝的,怕是投进去的钱要陪光了。
每次我跟大爷这么说的时候,老梁总是眯着他的小眼看着我,宠溺的笑堆叠在满脸的褶子里。
为了缓解病房里的伤情愁绪,我提议买副扑克牌来斗地主。老梁喜欢打牌,我知道的。谁知道牌买回来后,我连碰都没碰到一下,人家几个病友直接掼蛋搞起来,好不欢快。
不打牌的时候,大家偶尔听老梁哼唱几首老哥,偶尔羡慕老梁的好胃口,也偶尔互相打气,鼓励对方战胜病魔。
老梁回家休养的那段时间,我甚至都觉得他是一个无病无痛的正常人,连担心都变得少了。
可是一回到医院,就要做各种检查,查血查肝查影像,每一次等待结果报告的过程,我的心要上上下下八百回。
无论老梁多么坚强,面对医生的支支吾吾,面对别人的“常理而言”,也还是会忐忑不安。屁放多了会怕,嗝打多了会怕,医生加药了会怕。
晚上陪他散步的时候他说:“恭喜你,肯定是不用给我养老了。生了你,我算是彻底的赔了。”
我说:“所以你要拼了命地活下去,让我给你养老,不然你怎么能甘心。”
他说:“我当然不甘心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阎王要我的命啊!”
我说:“你这种人怎么可以信了这个邪,别人说你不能活,你就偏要活给他们看!这才是你啊!”
他说:“光说漂亮话没用,病情在那儿,顺其自然吧。”
老梁这段话说得我揪心,他平日里那些“我相信我还可以再活二十年”、“我不怕死,死有什么可怕的”的话可能更多的是说给我们听,说服了大家却没能说服他自己。
有时候被他的这种悲观惹急了,我总会破罐子破摔:“管他能活几年,闭着眼睛放心过!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赖活不如好死,要跳楼自杀时,我又说:“好啊,去跳!不过别在医院跳,六层楼太矮了,万一摔不死怎么办,不是要更受罪。去隔壁的紫峰大厦,记得带三百块钱,去旋转餐厅吃一顿好的再跳,坚决不能做饿死鬼!”
我知道,很多人听我这么说肯定会骂我狠心恶毒,大逆不道,要遭报应等等等等,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老梁听了我这些话会笑。气氛低沉时,他喜欢我讲言不由心的话,比起愁眉苦脸地陪他一起唉声叹气,他更喜欢我假装的毫不在乎。
哪有什么不怕死的人,全都是假装坚强罢了。
既然你想装,那我陪你一起没心没肺好了。
高中时老师常跟我们讲,你们不爱学习没关系,你们就假装爱学习。装着装着你就会发现,你真的变得爱学习了。
从今天起,我假装你没生病,一直装到你八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