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创伤的一些思考——还有多远(83)


不知被什么触发了,特别想要去写一写关于创伤的文字。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还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创伤治疗主题的训练,但想要写的动力似乎很强,所以,不去想什么专业不专业,也不去设定格式,仅仅跟随自己的感觉和自由联想走。

创伤,这个词一触入视线或者进入思维,一股悲伤的感觉就冒出来了。躯体的各个功能动作开始缓慢下来,想要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吐出来,有些东西在下沉。这是我此时坐在班车上体验这个词时带给我的身体的感觉。

以上的文字,写于一周前。开了头,却没有一鼓作气写下去。觉察一下,是什么阻碍了我的表达呢?

此时,在早班车上,闭上眼睛,自由联想一下:有些不安慢慢升起,腹部有点堵塞的感觉。一个意象渐渐从模糊里凸现,呲呲的焊锡沸腾着,在一块板中间,板周围都是昏暗。又像是正在被烫伤的皮肤,水泡带着声音鼓起来。堵塞此时到了嗓子眼那里,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再吐了一口气,重新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背立起来。意象变了,此时,像一块带点暗绿的幕布,还有点苍白,弥漫着悲伤。

把内在的视线从自由联想里拉回自身,感觉胃有点不舒服。我似乎也明白了被阻碍的原因,这个话题会勾起我自己的创伤体验和感受,就像那个呲呲的焊锡一样鲜活。所以,在我的身体内会自然地产生一种防御,想要去远离它。

在心理咨询中,已经不止一次地感受到,创伤是个比较沉重且不可回避的议题,几乎是每个个体都必定会遇到的。但同时又会看到,由于个体差异性和社会环境背景的不同,每个人在应对创伤时的行为反应的不同,创伤对每个人的最终影响也不同。所以,我仅就自己的经历和体验粗略谈些自己的想法。

创伤,在心理学上的定义是“超出一般常人经验的事件”。说到创伤,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环境。聚焦到每个个体成长的历程的话,会发现每个人都是在宏观环境——社会——和微观环境——家庭——的双重背景影响下不断进行着各自的个体化。创伤一般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它的来源可能是宏观环境,也可能是微观环境。

从宏观环境来看,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会产生对某一些特定群体的创伤。这种类型的创伤,可以发生在个体生命过程中任何一个阶段,可能是由某个人独自实施,或者是由某些人共同实施,其来源的背后隐藏着深深的集体潜意识的动力。这种创伤,往往对人的影响很大,甚至会代际传递,人在面对它的时候,也是最无力无助,因为,造成个体创伤的对象可能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集体的面相,个体不知道该向谁去索要公正,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情绪,情绪被阻滞,没有具体的投向,无法得到有效释放。

微观环境,一般就是指原生家庭。在个体成长过程中,由于父母(或重要养育者,以下同)对个体的情感忽视、溺爱或者虐待——可能是客观存在的,也可能是个体主观体验和感受到的——或者,个体籍观察父母在现实里的应对方式而形成自己的主观感受和意象,或者,个体遭遇生命里重大丧失,造成个体的心理能量停滞在某个阶段或者某种情境里。以后,当个体在面对某些类似情境时,过去的情绪体验和意象被激活,在当下体验到冲突和适应不良,或者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情境里无法自拔。

细细感受,每个人都是从一个受精卵自然成长为一个成年个体。在这个过程里,人是无法选择环境的,能做的就是去适应它。适应的过程,也是个性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作为生命体的人的成长性和能动性也呈现出来,我们还可以选择我们的应对方式和对待态度。

常常会好奇,为什么同样的情境里,个体的发展结果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呢?同样的创伤情境,不同的个体也时常会有差异很大的表现。比如,同样的原生家庭,兄弟姐妹的发展各不相同。面对同样的时代创伤,有的人会一蹶不振,消沉到底,有的人会隐藏创伤,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在于个体的差异性。这个差异性,一部分表现在于先天遗传特质,还有一部分是后天微观环境的细微差异。比如,气质、性别不同,排行序位不同,主观感受和体验的差异,被寄予的期待和个体的渴望的差异。

既然,创伤是个体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那么,我们该怎样去疗愈创伤呢?

疗愈创伤是个比较大的课题。经过这五年的时间,我也仅仅窥视到一点点轮廓的东西。我分享自己的经历和体验,不具有广泛的代表性,可有部分代表性。

首先,疗愈发生在关系里。就我来说,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咨访关系和同学关系。在长达七八十次的线下咨询和线上咨询中,一遍一遍勾勒出我的来处,由浅到深,直到我习以为常地认为是那样的,那就那样吧,我理解,我接受。四五年没有间断的同学之间的咨询练习或自由团体,让我在这种安全的人际关系里更清晰地看到“我与你”的关系模式,也看到那些被阻滞的地方,一次一次地直面它,一次一次地刷洗情绪的积淀,得以有如今从前未有过的轻松。此时,更深刻理解了,为什么老师会说,高品质的亲密关系疗愈创伤,低品质的亲密关系制造创伤。关系,是疗愈创伤重构意义的孵化器。

疗愈还有一个重要的助力工具,就是表达。就我来说,表达包含了语言表达和书写表达。在咨访关系和自由团体里,试着让自己去感受真实的自己,自由表达自己,让自己的感受和情绪流动起来。关注呵护自己的情绪,因为它也是我们的生命力。情绪的流动,也是生命力的流动。鲜活的情绪对应鲜活的生命力。

书写,比较契合后现代疗法中的叙事疗法。在这四五年里,大约计算了一下,连文章带记梦,我敲下来有七八十万字。书写的过程,也是我内在直面创伤疗愈自己的过程。

其实,写这篇文字时,在我内心里是有一些不太容易言明的想法。无论是隐藏的创伤,还是露在外边的创伤,希望你能够看到它,面对它,疗愈它。

曾经,一位来访者跟我说过一句影响她至深的话,原话记不住了,大致意思是:曾经艰难不堪的经历,曾经给你造成很大的伤痛,如果你不能直面它,它就一直在那里凝结着,伫立在你内在的眼睛前面。如果你去直面它,它才能有可能挪开,你才能获得自由。

真的,这段话里可能是有我自己的演绎,但这种体会深深地刻在我心里。当你回避它的时候,它无处不在。当你直视它时,你的视线才可能穿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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