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荔

原本居住的房子临山,名叫倚荔轩,阳台和窗户望出去就是郁郁葱葱的一片荔枝林,因此得名。每到初夏是最舒服的时候,林间有蝉鸣,“高树蝉声入晚云,不唯愁我亦愁君。 ”傍晚的东南风吹得树影沙沙,伴着楼底下乘凉邻居的欢声笑语,是惬意欢喜的一幅水墨画。

这个季节往往在傍晚会有阵雨,雨滴爽快地落下来,但一会就小了,待天黑雨晴时,山间荔枝树林氤氲弥漫,水边蛙声阵阵。“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汽车来来又去去,在湿漉漉的路面划开浅浅的水影,尾灯星星点点倒影出霓虹灯的意思,是悦耳炫目的一场舞台剧。

一盏盏灯光陆续从各个楼层窗棂里亮了出来,每个灯光中传出柴米油盐的声响。这盏明黄灯是锅铲碰到铁锅,食物在锅里翻炒,应该是湘南小炒肉,青辣椒的香气和黄牛肉的味道绕着灯光也飘了出来;那盏节能灯家里晚饭吃得比较早一些,是水龙头下洗刷碗碟的响动,婆媳两人的对话也像水声潺潺,商量的是明天要煲花胶还是羊肚菌的老火汤;粉色的这盏灯是小婴儿在哭闹和母亲呢喃的哄拍,哼的是舒伯特小夜曲: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飞去,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树梢在耳语……

云层散了开去,半个月亮刚刚升起没多高,夜幕一下子看起来高了许多。月光像轻柔耳语一样地落下来,落在地上的一滩滩水面,形成一个个娇羞带怯的脸庞,让人想捧在手掌心上。两个楼栋中间有个过道,穿堂的凉风阵阵吹着,是大家饭后最喜欢聚集的地方。老人坐在小墩上打着牌九,聊着家长里短,旁边是各种玩具和小车,小孩跑起来嘻嘻哈哈,和地面的东西乱撞,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来裤子一褪,小手往腰上一叉,尿完了继续跑,和大人们乱撞,正是“急走猛冲无所惧,咿呀呐喊嗓音圆。”

沿着山边一路能走到小区的后门,适合散步。道路沿着山脚弯弯曲曲,像山在地面形成的一圈涟漪,只是没有荡漾开去。道路两边的草丛似乎只要下雨就会长高,草丛里藏着蟋蟀,唧唧、唧唧地唱着,像在给散步过路的人们数着节拍。走到单车棚的地方,抬头一条长长的水管从山顶顺着山势到达车棚里的一个水池里,这是将山顶的泉水引了下来。“山中有流水,借问不知名。”泉水清冽甘甜,泡茶煮茗最为相宜,只是不能喝太多,山泉水矿物质含量高,喝太多容易得结石。此时泉水叮咚叮咚,因为刚下过阵雨,泉水稍浑稍急,明天一早来取才正是时候。

远远地绕一圈回来,正好回到倚荔轩。此时月升高,夜已沉,返回屋中,微酒轻吟一曲,好找周公。

利名场事冗,林泉下心冲,小柴门画戟古城东。隔风波数重。华山云不到阳台梦,溪水不接桃源洞,洛阳城不到武夷峰。老先生睡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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