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了,疼得无法入睡。
一个月了,还是疼。
不断有人劝我请几天假吧,可以休息休息。我知道他们的好意,于是就冲他们微笑。L说,希望我可以同她健健康康地走下去。我理解这是爱,于是就微笑地说“没事,咬咬牙的事”。
除了微笑,我不会留下什么。
当疼痛像蜈蚣一样在肌肉中穿行,在夜色中以腰为中心,一圈圈地扩展开来时,躺在床上的我,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发呆。夜色,是能够触发思想的媒介,我会在过去和将来之间流走。我的过去,是夜;我的将来,总不能还是夜吧。在过去和将来之间,是疼痛。
除了疼痛,只有疼痛。
L的话让我疼,不在腰背,在心里。如果爱必然要与责任结合,那我的责任是不是就不应该再将这份爱抱在怀里?需要,是自私的借口。我需要照顾,就是最大的自私的借口。在注定要走向疼痛的路上,我有什么权利,去要求别人与我同行?
命运给我以疼痛,我报之以微笑。这无关坚强,无关自尊,就只是觉得那么一份小小的不甘,一种隐隐的怀恋。对病,我一向是“抗”。每一次抗过去了,就有一份小小的满足,觉得自己卑微的生命可以同强大的命运得到了一份平等。真的,对于命运,我从来没有打心底里服过。
我写着破碎的文字,表达一地鸡毛的现实;我写温暖的文字,表现纯真善良的人性。无论交给我的是花、还是冰,我都会用自己的微笑去迎接。即使我的心中早已疼皱了世界,但我没有权利把我皱折的疼痛呈现出来。
无论是我爱的,还是爱我的。不。
有时候真想哭,哪怕在无人的山头,在野风中嚎一串干吼。也许可以减轻肉体的疼痛。或者有幸可以流泪,那痛苦也会随着泪水减轻一些吧。但我不能,我没有资格哭,哪怕是默默无声的垂泣。疼,这种感觉清醒地让我感受到了“自己”,感受到肉体凡胎的自己竟然也有必须忍受的东西。原来自己远远不是想象中的坚强,也会有逃避的思想,也会妥协,窝在床上,两眼无力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我会想到死。对于一个几进鬼门关的人而言,对于死,我不会怕。死亡不过是一个必然来临的约会,那么死亡也一定不是一片无法忍受的荒凉。前些日子,我给学生们讲了“向死而生”的哲学含义。说到不能够真正地理解死亡,也就不会真正地理解生的价值。我的生,没有什么伟大;我的死,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光荣。但即使卑微如匍匐在地上的野草,也应该努力向天空微笑。这一笑,就会开出花儿。
有时我会忍不住想,对于疼痛的忍受,我的极点在哪里?也许某一天我会忍不住了,会把这一切都断然结束吗?我不知道,未来这个巨大的未知数,只有求证的可能,却没有证明的结果。生命本来就不是我的,只是我暂居的一所房子。既然如此,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疼,就把这房子一把火烧毁?何况,这条命,属于别人。
因此,还是微笑吧。面向每一张迎来的面孔,面对每一个未知的命运,特别是面对每一个爱我的人,微微一笑,就够了。
我很丑,微微一笑,不会倾城。但我知道,微微一笑,能够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