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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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阳春三月,御花园里百花盛开,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玉宁跟在何美人身后,偶尔抬头看看周围,这美丽景色又让她再次想起了家乡。

一缕缕悠悠扬扬的琴声从远处传来,如春风般柔和,又带点伤感的情绪,让人精神为之一顿。

玉宁跟着何美人顺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不大一会儿,就看见以柳昭仪为首的一群女人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一位着蓝色衣衫的琴师坐在对面抚琴。

玉宁与何美人跪在地上,向柳昭仪行礼,柳昭仪摆摆手让她们俩起身,示意她们安静听琴。

玉宁这才抬头,看向那个抚琴的男子。等看清男子容貌,却大吃一惊,这不正是那个柏安吗?

柏安感觉到一股直刺刺的视线盯着他,也不知道转眼。不由心下暗恼,这又是哪个女子如此不知礼数?他向那边一瞥,却看见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救命恩人玉宁。

02

三年前两广土官叛乱,被朝廷武力平定后,照例从俘虏中挑选一些适龄的男女带回宫里,女子为婢,男子为内监。

玉宁也在其中,她跟随着队伍行了两个月。每日车马劳顿,疲惫不堪,没有人敢叫一声苦。她们还好一点,旁边有一队人犯,手脚整日都带着枷锁,不得片刻放松。

玉宁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男子,所有人犯都耷头耷脑,只有他,昂首挺立。那男子她幼时见过,正是两广有名的琴师柏安。

七岁那年元宵,母亲带玉宁去看灯会,被街上的人流给冲散了,玉宁站在湍急人流中哇哇大哭,差点被人踩倒。

在这危急时刻,一个少年将她抱起,带到酒楼里,让她在那里安静等待,并为她买了一份糕点。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救了她的少年是柏安,他父亲是两广有名的琴师。

两广叛乱后,他父亲被官员连累,当时就死了,而柏安则被抓起来了。

玉宁和柏安再次交集是在一座破寺庙里。那天下着大雨,无法赶路,只得在寺庙里歇脚。

玉宁看见旁边离得不远的柏安,他靠在墙角,那里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的风夹杂着大颗的雨水浇得他浑身狼狈,就像只落汤鸡。

柏安也不知道避雨,呆坐在那里,闭着眼睛靠在墙上。

玉宁时不时看那边一眼,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柏安双颊通红,坐在那里几个时辰都没有动一下。

柏安发烧了,而且很烫手,嘴里一直在说着胡话:“爹爹,你别死!”“爹爹,我听你的,将来一定要回去!”

玉宁也顾不上多想,朝那边正在喝酒的官员走去,“扑通”一声跪下,求他们打开柏安身上的枷锁,至少让他的烧退了再说。

随行的官员担心惹上人命不好向上头交代,何况这个琴师听说还是上头挂了号的。

官员骂骂咧咧地打开锁,玉宁马上蹲下为柏安解下脚腕枷锁,并端来一碗白粥,用汤匙一点点的喂柏安,幸好他还没烧糊涂,知道吞咽。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天后,柏安的烧退了,他认出了当年那个与母亲走散的的小姑娘。

当时的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皇宫里遇到彼此。

03

柏安因为被父亲连累,到了京城后,辗转了几次才被人送进了皇宫。皇上喜欢听他的琴声,就把他留在了宫里。

自那次见面以后,柏安在宫里也见到过几次玉宁。偶尔他为皇上弹琴时,一个不经意就看见玉宁捧着东西,轻声哼着小曲,走在宫道里。人多的时候,她和身边的人交谈,笑得灿烂,露出了脸颊两个深深的梨涡。

柏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临死前对他说:“安儿,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回到家乡啊!”

柏安又想起了在那座破庙里,自己发高烧,烧的人事不知,若不是玉宁悉心照顾,自己哪里还有命在。柏安在昏昏沉沉中,听到玉宁小声哼唱,那歌声安抚了他受伤惶恐的心。

柏安不止一次地听过玉宁唱那首小曲,那小曲在她家乡广为流传,以前他偶尔也听过别人唱过,没觉得好听。在这寂寞的深宫里,再次听到这首小曲,柏安觉得特别亲切,他决定把它弹奏出来。

这天晚上下起了小雨,没人宣柏安弹琴,柏安也乐得逍遥,在自己的屋里试着练习那首玉宁哼唱的小曲。

不知道是不是不熟悉,柏安总感觉有几处特别涩,不流畅,练习了很多遍都不行。

正当柏安心烦意乱时,听到门外“咯噔”一声响,柏安立刻起身开门,却见玉宁站在房门外看着他,手足无措。

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柏安转身进屋给玉宁拿一件蓑衣,玉宁却不接,她笑着说:“你刚才弹的是我家乡的小曲吧?有几个地方好像弹错了。”

柏安请她进屋,为她端上一杯热茶,玉宁捧着茶盏,轻声地哼唱。柏安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他面带微笑,完整流畅地奏出了这首曲子。

柏安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从指尖流出的声音犹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轻快的流淌着。琴声流出了这座宫殿,流出了京城,带着他们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家乡。

恍惚间,柏安的眼睛湿润了,他看见玉宁也在流泪,泪水流下了她的脸颊。玉宁挽起手指做蝴蝶,慢慢地跳起家乡的舞蹈,在烛火的投射下,蝴蝶从窗框上飞起,飞过了柏安的桐木琴上,飞过了柏安的指尖,飞到了柏安的眉宇……

不知不觉,两人相拥在了一起。喃喃私语中,柏安说起了自己的父亲,感叹不知何时能回到家乡,玉宁说宫女到了二十五岁便会放出宫,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有没有机会……

04

这段时间柏安的心情特别好,心里有了盼头,浑身都是劲。

有几日没看到玉宁,柏安想找个机会去看看她。正巧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到时候宫中肯定有宴会,说不定到时候可以看到玉宁。

柏安心中无限期待,他嘴角的笑意浅浅,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柏安再次看到玉宁时,玉宁正被皇上揽着肩膀,高高在上地听他抚琴。

霎时,柏安的心缺了一角,他胸膛里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扭住了,慢慢地紧紧纠结在一起,他感觉自己难受极了。

似乎周围的气氛都静止了,他看不见肥胖丑陋的皇上亲着玉宁,他只看见玉宁眼里悲伤的情绪,像海水一样,快要将他淹没。

一切不需要言语,她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一年之后,玉宁为皇上生了一对龙凤胎,皇上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柏安从内监口中得知自己可以回归故里时,他的心漫出一丝丝尖锐的疼痛。

就那么一瞬间,他特别想见玉宁,疯狂的想要见到她。不做别的,只要能远远看上她一眼便好,一眼就好。

一阵悲怆的感觉涌上心头,柏安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内监看他的眼眶都红了,笑着说:“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也难怪你那么高兴。唉,我就不行了,这一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故乡呢!”

柏安想起了玉宁的心愿,一时间没了言语。

出宫的那天,柏安背着桐木琴,步步望回宫闱里,他知道这一走,此生就不能再见了。

熟悉的小曲在身后响起,柏安惊喜的转身,看见玉宁站在一棵树下,她嘴里哼唱着他们熟悉的那首小曲。

有乳黄色的香木花絮从树冠间随风飘落,无声的沾在了她的发顶,也落于他的肩膀上。

柏安心里瞬间酥软得一塌糊涂,又酸又痛,心里甚至涌出了一点冲动,恨不得能将玉宁带上一起走。

柏安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他的妄想。他无声地启唇,说了声:“珍重!”

柏安猛然转身,大步向宫门走去,他走的很快,脚步越来越快。他的身后,玉宁低低的抽泣声越来越远。

夕阳的金色余晖洒满了整片田野,远处,有农人赶着牛而归的身影。车厢一侧的窗帘子被卷起。夕阳的光从车窗透入,照在了柏安的身上。

柏安想起了当年玉宁喂给他的那碗热粥,那种暖和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伴随他的余生。

柏安抬头,看到远处的前方,灰蒙蒙的冬日天际尽头,一只落了单的孤雁,正往南飞去。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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