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段时间老爱盯着铜镜看,铜镜里朦朦胧胧的五官,剔除掉我阿母遗传的部分,应该都是阿爸的吧。我用毛笔偷偷画下来,留着大约半张脸的线索,然后盯着我阿妹的脸,又添了二三分。
我把画折叠好藏在内衬的兜里,感觉好像找到了我阿爸。
我觉得我找到我阿爸了。
我阿母用的占卜方式,一开始是掷珓——将两块有阴阳两面的木片,随机从空中抛下,根据阴阳面的不同组合,来表达神明的赞成、否定和不置可否。
阿母掷起珓来,愣是问出了当街吵架的气势。木片两面阴,代表神明否定——我阿母会接:我怎么就不信呢?木片两面阳,代表神明不置可否——您不能不说话啊!木片一阴一阳,表达肯定——您肯定什么啊,您说啊……
阿母言辞激烈地询问时,我总会抬头看神明。
这一尊尊神明,无论哪个宗教哪个来源哪种神通,眼睛总是半乜着,都是注视着你,慈祥悲悯的样子。
看着神像的眼睛,我总觉得他在可怜我阿母,还感觉他在可怜我。
我一感觉他是在可怜我,我总会想哭。
我不知道阿母在这样的眼睛注视中,为什么还能生龙活虎地和神明吵架。
阿母的问卜实在太打扰人了,后来有位庙公建议她还是用抽签诗的方式。为了说服我阿母,庙公说了一个道理:因为这世间的道理,故事才能讲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