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见别亦难
我心中有些难过，当年不喜烟花之地的沁柳，如今却成了真正的戏子。看见台上袅袅婷婷的身影，我想起那年在逸芳亭上，流水潺潺，柳絮纷飞，阳光温暖而羲和，她抱着琴，盛装夺目，站在花间，一脸神秘地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我惊得一扬眉，便问道：“什么大礼？”她笑而不语地将琴推给我，我就那样望着她，眼前的女子梨涡浅浅，眼波流转，衣袂秀发在风中微扬。
“明朗哥哥，奏一曲霓裳羽衣曲如何？”
我微愣，笑道“沁柳啊，不是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怎么倒要我为你弹琴？”
沁柳挥了挥广袖，俏皮地眨眨眼，冲我微笑道“弹罢，你会收到大礼的。”
我抬手起势，唐玄宗与杨玉环虽留长恨，却也是神仙眷侣。正想着，让我眼前一亮的，是眼前广袖一舞，如惊鸿展翅，轻盈翩转，如游龙起舞。我的沁柳，竟学会了跳舞。我弹着琴，从未如此紧张过，深怕错了，扰了这样的良辰美景。那天，原是一曲霓裳羽衣曲，我却不知不觉弹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沁柳将衣袖覆在琴上，香汗淋淋，脸红地望着我，满脸委屈。我才反应过来，停止了弹琴。沁柳，你还要给我多少意外？
“人家好不容易来了兴致，为你学这舞蹈，我练了整整一月有余，想让你欣赏欣赏，你倒好，弹个没玩，要累死姑奶奶我啊。”
我看她双颊微红，在夕阳下美的不像话，便夸道“沁柳跳的真真好，比翠月楼的名妓霜月姑娘跳的还要好。”
她眉头骤蹙，“你休要将我与她们相提并论，我楚沁柳竟还比不上那妓院的丫头么？烟花之女，终归不是正经，你若再提，便无缘再见我一舞了，你去找那霜月罢。”
我无奈地摇摇头：“不提啦，沁柳妹妹，饶我这一回。”
沁柳转身笑道：“行啦，知错就好，罚你到我家喝茶，你来泡。”
眼前一片迷茫，我仿佛穿越时空，再睁开眼，便瞧见一轮圆月当空，台上灯火通明，咿咿呀呀唱得热闹，并无阑珊意。台上是一老旦，扮得是岳母，唱着《精忠记》。那，沁柳，沁柳竟演罢下场了么，我竟一点未察觉。脚步，不自觉地便挪向了后台。
后台皆是淡妆浓抹，生旦净丑，忙里忙外。我在角落，看见那杜丽娘，正卸去脸上油彩，拔去水钻头面。望着那背影，我再也按捺不住，上前颤抖着唤出了声：“沁柳！”
女子身形一震，手中簪子叮当落地，她并无动作，我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的灯花迸炸，她弯腰拾簪，一边说：“是你。”
声音清冷得让我陌生。良久，她反应过来，便道：
“世上再没有楚沁柳了，沁柳已经死了。如今我是翠月楼的头牌，柳惜。不逊当年霜月姐姐。”她拿出方巾，抹着眼角的黑油彩，嘴角微扬，转过脸来，在灯下倒有几分魅惑。
“这些年，沁柳，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同我说，我……”我声音颤抖，语无伦次。
“苏公子，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与你何干？你帮不上我分毫，我亦不欠你什么。走罢，你的戏快要开场了。”眼前的女子再不看我一眼，她继续拆着头面，唤了声：“碧云，送苏公子。”
一个小丫头闻声而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有些不甘心，但无奈戏要开场，我便又望一眼，负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