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筱婷都恍恍惚惚,如坠云端。到了夜幕降临,木偶一般走回家中,她逐渐从发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个人闷闷地呆坐在书桌前,回想起上午阳光下的那一幕,不由得再一次泪眼婆娑。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思嘉明明知道,她喜欢曾奇崴!曾经那么多次,在月光下的操场上,在并肩赏花的校园小路上,在她家中自己的房间里,她向思嘉倾吐内心的秘密,跟思嘉谈起曾奇崴,谈起她对他的感觉,思嘉怎么可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思嘉提起过?抑或,思嘉的美貌声名远播,以至于曾奇崴特地慕“校花”之名而来?
长久以来,曾奇崴在她心目中那亲切,热情,阳光一样的形象轰然坍塌,那明朗的辐射出热力的白色,变成了一袭槁白的素袍,一片白茫茫森寒的大漠。她的懵懂的最初的爱恋,她的诗意的理想的寄托,她从童年迈进青春期的标志,伴随她成长的领航前行的那个支柱般的形象,空灵中那串风铃时远时近的清悦音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猝然湮灭了。
而思嘉……不,她简直不能去想思嘉,令她伤心纠结、百感交集的思嘉。那个进入高中以来她最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无限信任的闺蜜,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的“花仙子”,为什么变得面目全非?她心里的思嘉,她喜爱的思嘉,她最好的朋友思嘉,与今天上午教室窗外、欣然接受曾奇崴的鲜红玫瑰的漂亮女生,是同一个人吗?是吗?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玫瑰的校花,那个迷倒众生包含曾奇崴在内的校花,那个对她缄口无言什么也不吐露的校花,那个不再与她同桌不再找她玩耍的漂亮女生,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吗?思嘉,她信赖着、喜爱着、羡慕着的思嘉,是不是早已离她远去,变成了一个令她吃惊令她心寒甚至令她嫉妒令她憎恨的陌生人?
筱婷头脑混乱,思绪纷飞,心脏跳得异常沉重。在一片苦恼的混沌中,她想到了吴凡。仿佛在迷茫的黑沉沉的大海上,影影绰绰望见了一个小岛;又仿佛在苦痛的吞噬一切的深渊里,瞥见一个树林掩映的幽静角落,可以供她栖身退避。蓦地,筱婷的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她要跟吴凡做同桌!
思嘉可以跟男生同桌,她为什么不可以?筱婷激动起来,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还有几个月时间他们就要分别了,她想与吴凡多一些接触,否则恐怕就不再有机会互相了解了。为什么不可以跟吴凡像好朋友那样相处呢?他们还可以在学业上相互促进……至于别人的眼光,管他们呢!反正她已经是够特别的人了,再特别一些也没有关系。
筱婷拿起桌上的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吴凡家的电话号码。随着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她的心脏“突突”跳起来,紧张得敛起呼吸。
“喂。”电话那端传来吴凡的声音。
“喂,吴凡,我是许筱婷。我想把座位调到后排,跟你做同桌。”筱婷说道,同时准备接下来向他解释原因。
“好啊。”吴凡毫不犹豫地说。
筱婷愣了一下,没想到吴凡连一句问话都没有就答应了。她接着问:“要不要跟你现在的同桌商量一下?”
“我来跟他说。”吴凡肯定地说,“下周一吧。咱们把座位换好。”
到了周一,筱婷走进教室的时候,发现本来吴凡的同桌,现在已经坐在前排她的位置上。她向后排的角落走去,轻轻跟吴凡打了声招呼,坐在内侧他的身边,靠窗的位置上。与她之前的座位明显不同,这里距离讲台很远,视野偏狭,听课时好像跟老师隔着屏障,简直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右面是墙和窗,左面是吴凡,前后是她平素没打过交道、甚至连姓名都感到生疏的男生,筱婷隐没在这安静狭小的一隅,彻底脱离了她熟悉的学习环境。
筱婷从听课的最佳位置,私自调到了几乎是最差的位置,让同学们不无惊奇。在功课最繁重的高三,筱婷的这一突然举动,无疑泄露了她和吴凡有非同一般的关系。班上的许多同学,恍然大悟般,首次把筱婷和吴凡,从学业以外的方面联系到一起,猜测他们两人恋爱的可能。
筱婷调到后排,心情却不像她设想的那样愉快。视线无处安放,除了埋头书本以外,如果不跟吴凡交流,只能望向窗外。吴凡似乎不像筱婷想象中的沉默,他给她讲物理题,给她看泰戈尔的散文诗。但筱婷很少主动与吴凡交谈,她觉得无从开口。又能说什么呢?上次的月考,两个人成绩都够糟糕,难道要相互诉苦或共同抱怨吗?更多的时候,沉默的气氛环绕着他们。这不是朋友或恋人之间默契的沉默,不是轻松愉悦的相互陪伴,而是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压抑的沉默,好像空气都变得停滞。筱婷坐在角落里,仿佛被禁锢一般,一刻也不得放松,根本没有同吴凡探讨任何问题的心情。
这时筱婷才明白,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和吴凡,不可能做到像思嘉和赵启杰那样轻松和谐、相安无事,不可能像她想当然以为的那样谈天说地、朝夕相处。调换座位并没有让她从沉闷的心情中解脱出来,相反,她更加感到压抑,感到孤独。她开始反思自己一时冲动、盲目效仿思嘉的行为,以及现在的处境。难道她就要这样子,在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角落,继续逃避和自我放逐,永远沉寂下去吗?
与吴凡同桌短短几天,筱婷内心里响起一个强烈的声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周末下午放学的时候,筱婷交给吴凡一封信。吴凡接过信,把它夹进课本里,离开了教室。筱婷独自清理了课桌,然后把座位又调了回去。
当天晚上,吴凡打电话给筱婷。
“我从你的信里读到了分别的意味。”
“是分别呀,不做同桌了。”筱婷微笑着回答。
电话那端的吴凡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现在去学校,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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