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是一朵很漂亮的花,但是我不记得。
也许那朵花根本寻常到随处可见,但是我不记得。
因为母亲说,那时的我4岁。
我的母亲无疑见过这朵花,他从未向我描述过这朵花的样子,却在这20年来很多次提起一个故事。或者我一人听,或者还有旁人在。其实她不是刻意,一定是有什么触发她想起。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第二十一次。
“很多人在广场上玩耍,果果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摘的一朵花。小孩子总爱稀奇,或者爱‘平等’,你说一朵花有什么好争的?但梦梦就要过来抢。两个孩子哭哭闹闹的,这时有个大人过来,从果果手里拿走花,去哄哭闹的梦梦。你说他抱走一个孩子,要么随便从哪再摘一朵花给梦梦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抢走我孩子的花去取悦别人家的孩子。老人留下的话果然错不了,前半生看老敬小,后半生看小敬老。大人穷孩子也被人瞧不起。我远远地看见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心酸得要哭,赶紧抱了果果回家。”
这次旁听的人是表姐,她怀里抱着七个月大的宝宝,宝宝抱着几十块的玩具。
母亲说的话,每次都大同小异。她每次一打开话茬,我就躲得远远的。她以为我嫌她烦,其实不是。你知道,有的事即使你不记得,但它确实在你身上发生过,以至于比任何人听感受都要更真切。每次她说到一半,我就已经噙满泪水。她若在眼前,我便不敢哭出来,怕勾起她更多的伤怀。
母亲唤我果果,梦梦是邻居家的女儿。四岁的时候我们因一朵花而打闹,二十岁的我们却是亲如姐妹的骨灰级闺蜜。也许你说街头巷尾理当如此,我却说应当感谢我的母亲。
母亲心里必是有怨的,因为她经历过,那时她已懂人心冷暖。这故事讲了二十一次,母亲从未告诉我那个从我手里夺过花给另一个孩子的大人究竟是谁,也从未说过梦梦的父母当时是怎么做的,她每次收口的话都是“前半生看老敬小,后半生看小敬老。”她讲这二十一次,不是为了给她的女儿播下仇怨的种子,而是为了播下信念。这信念非要说出来的话,我想是“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她唯一的期望便是:你强大最好,将来便可庇佑你的孩子。她唯一的遗憾便是:父母不够好,小时候让你们跟着受苦了。
我知道母亲犯了片面性的错误,我没有拆穿她。她说了二十一次的话,却全然忘了后半句。
我多么想告诉她以后就好了,可又多么害怕不够回报她。爱是大胆,是敢说出来;更是谨慎,是要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