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续上一杯茶,看着袅袅的热气,想起了去世的表姐。
十岁左右,每年暑假,父亲都会带我去连云港姑姑家,他过一天就回家,把我丢在姑姑家,一过就是两个星期。之所以能在她家过上这么长时间,因为有表姐。表姐大我十几岁,人特别瘦,眼睛大大的,个子高高的,很喜欢我。
那时候她在港务局上班,工作不是很忙,上班经常带着我。带着我一起买早点,买完早点一起去办公室,有时候她还会带着我从码头上停靠的火车下钻过去,还会吓唬我说:“快快快,火车要开了。”钻过去后就会哈哈地笑。晚上,她还带我出去玩,去广场上溜冰,去海员俱乐部参加聚会。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她病了。首先是心脏病,心脏病的表姐生不了孩子,只好收养了一个女孩。后来,不幸又患上了尿毒症,可能因为没有肾源吧,或者因为她本身身体素质太差吧,一直是靠透析维持生命。
有一次,她病情加重,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星期天,我去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可能别人都已经去过了吧。那时候交通不是很方便,从板桥到新浦,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等我晕乎乎地到了一院,找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她出院了。想一想,估计她应该回连云港了,应该去她妈妈家,也就是姑姑家了。于是又换车赶去连云港。这一换乘,要一个半小时,然后再步行到姑姑家,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了。
姑姑在,可表姐并不在,她在自己家了。姑姑家有座机,打通了表姐的电话,当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微弱的“喂”的声音时,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姑姑在一旁安慰我:“乖,不哭了。已经这样了,怎么办?我们都习惯了。”我越发忍不住,抽噎着捧着话筒,说不出话。可能表姐不忍心我再来回奔波了,坚持要自己过来。
我在路口等她。她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晃悠悠地走过来,步子轻轻的,好像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我迎上去搀着她一起走。到了家,表姐开始讲述自己的日子,讲自己发病时的痛苦,讲她丈夫背着她往医院跑,讲她筋已脆弱,一挑就断了,鲜血喷了医生一身……她边讲边哭,特别无助,特别可怜。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我并没有落泪,只是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好像我一松手,她就会离我而去。
后来她的病情更重了,不能走路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就这么躺在床上。每次去看她,她都会讲 她丈夫对她怎么怎么好,要不是他,十个表姐都不在了。有一次我陪妈妈去看她,一进门,她听出了我们的声音,大哭,喊着:“舅妈,我看不见你了哦。”我和妈妈都哭起来,因为我们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放弃了治疗。
是的,后来她就走了。再后来,听说她丈夫不久又结婚了,表哥们甚至有些气愤。可是,我觉得够了,这么多年,表姐夫一直照顾她,对得起她了。表姐去世了,他也应该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是几个月后,一年后,还是两年后,有什么关系呢?
表姐,在天堂,别再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