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起,人对雪的热情不会超过48小时。抛开南北气候差异不提,在风花雪月的事上,愈是欣喜,愈是年轻。自己的热情也就5分钟,赶趟一样应景拍照发朋友圈,jio冷的体感才回味出妈妈的提醒饱含真理:天冷时,穿秋裤。
羡慕一些人精力充沛的爱着年岁的分明: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里都找得到自己的情致。坏天气里,常阴郁焦虑,不全怪罪多愁善感的体质,常想起有人需要照料。
孩提时代,父母在外工作,我由爷爷奶奶照顾。按照现在的说法,童年有一段时间做了留守儿童。奶奶那时身体还算硬朗,照顾三人的饮食起居。童年,在家吃饭的记忆很少,亲戚邻里熟悉,饭点在谁家玩也就在谁家解决了。奶奶饭点找不到人,就会在门前大喊我的小名,直到我应了声与大人客套几句才回屋。
奶奶出生在民国,具体哪年我记不清。裹着小脚,走路总小心谨慎。曾有一次,看过她拆裹脚布,双脚像是老树的残根。当时觉得可怖,跑开了。殊不知三寸金莲,是年代给她的烙印。因为这双脚,她需要小心翼翼的生活;即便如此,她也生养了很多的孩子。天气好时,总会出门去找她的姐妹,我不常参与,到如今也没学会如何和老太太们聊天。碰到下雨天,路面湿滑,她怕摔跤哪都不能去。在家总是唉声叹气,上了年纪雨天总会关节痛。相应的,雨天的不便,我总会多做些家务;一些搬搬抬抬的工作,只能交由已经分家了的儿子儿媳帮忙。年纪小时不懂事,多多少少有些厌烦雨天雪天的坏天气。那时候听到一些家人说起奶奶刻薄,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奶奶察觉身体老去后,无力的私心;孩子多了,总难以权衡每个人的平均。
前些天,去上海找表妹;刚好小姨做饭菜带过去给大家打牙祭。席间表妹说了一句,做的菜都是妈妈的味道。回想起来,又何尝只是饭菜,衣服上,头发上,系过的围裙都是家人的味道。我暗自偷笑,妈妈和小姨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叫作——安心。奶奶经常在家里点檀香,小时候习惯闻到她身上悠悠的香气。无事在家,她总喜欢在家收拾屋子;虽然不理解本来就一层不染的房间,为何反复收拾。看奶奶收拾衣橱称得上赏心悦目,她叠的衣服跟熨烫过一样平齐规整;甚至是用过的塑料袋,奶奶都会折起来收好。不平整的地方,放在床垫下面压着睡一夜,待到平整了再归纳好。现在偶尔聊起生活习惯,收捡做得好都说是像奶奶。即便每周都抽时间在家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却胜在了频率没学到精髓;庆幸的是,些许留下了些奶奶的影子。
爷爷去世,奶奶和姐妹坐在灵堂旁,数算爷爷的一生的功过是非。无暇顾及白事里杂事的争吵,也顾不上小孩不够庄重的打闹。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往来,应几声安慰的话。每个人的心境不同,我猜不出她当年想的是什么。
后来孙子孙女们逐渐长大,我也外出求学。大一的寒假结束,奶奶挪步到我跟前,说了句:“兵伢,你在外面要好好的。我要多活几年,以后给你带孩子……”未曾想,这一别就是永别。奶奶的葬礼办得浩浩荡荡,风光大葬补偿儿女的一些愧疚。家乡把入土叫做上山,山的后面有条河;清冷的地界,有开阔的视野。瞩目里,有一生的告别。这种相隔令人沮丧,墓碑无声,却唤醒他人内心对亲情最原始的柔弱。因为冰冷,总叫人心疼。
写到这,我才恍然大悟,忽然意识到这场书写的局限些。我以为能用纸和笔给奶奶的一生做一些纪念,其实只是给了自己一场救赎。我只是希冀在这样的写作里找到些许的回忆,如同一场属于孤独者,旷日持久的,看不到出路也无需出路的修行。它只能是我的一场自愈。
如同攀山,最后入山;如同渡河,最后眠河;如同离岸,最后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