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 —儿童成长的垫脚石
周末清理房间，整理旧书籍，偶然翻出儿子小学时候的“科学观察”日记本。稚嫩的笔迹，质朴的语言，细细品读，亲切之情油然而生，儿子执笔沉思的形象跃然脑海。其中一篇“小蝌蚪之死”勾起我的回忆。儿子日记中提到一件往事：儿子的科学教师—第三届齐鲁名师—张立新老师给他两个小蝌蚪以供观察，儿子每天放学回家都会与我一起研究它的变化，并做观察记录。一段时间之后，因为水脏，我给换掉了。不想没过几天，小蝌蚪都死了。儿子先是一番抱怨和难过，然后琢磨起它们的死因。我给出的解释是：换了新水，生态发生了改变，小蝌蚪不适应新的环境。几天后，儿子通过查阅资料给出了新的说法：随着蝌蚪成长，呼吸方式由鳃转为肺，需要定期浮出水面呼吸。瓶中没有支撑物，蝌蚪的头不能露出水面，自然就憋死了。姑且不论儿子的新观点是否正确，他当时的好奇心和探究精神至今令我十分感叹。
如今再读这篇日记，我又想起了另一个故事。北大考试院院长秦春华曾经提到五岁的女儿迷上了“西游记”，整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冷不丁会问妈妈：“为什么孙悟空看到的是妖怪，唐僧看到的却是孩子、老人和女人呢？”秦院长开玩笑说：单凭这一问，完全可以把女儿招进北大，因为大学招生中所有要考查的核心要素，诸如好奇心、想象力、批判性思维乃至哲学思辨等，都包含在这宝贵的一问中了。那么为什么儿童往往能够提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等到长大之后，却越来越提不出有价值的问题了呢？
从事教学多年，我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学生问题意识的缺失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大部分老师都有一个共识：越是低年级的儿童，思维越活跃，课堂积极性越高。进入高年级之后，他们思维越来越固化，课堂越来越沉默。我们习惯了从课程计划、教材编制、教学方法等角度去寻找原因，却忽视了学习活动的最重要的参与者—儿童本身。其实，好奇心是一个人与生俱有的求知本性，儿童来到世界之处，好奇心就驱动他们不断尝试去解开这个陌生世界的神秘面纱。他们看似简单的疑问背后却常常触及到人类对于世界最本源的探求。“人从哪里来？” “水烧开后，壶盖为什么会震动？”“打雷时天空为什么会发光？”，儿童的这些问题一旦与达尔文的进化论，瓦特的蒸汽机发明，富兰克林的雷电实验结合起来，我们就不得不为儿童世界的思考深度所折服。也许正是这些童稚时期的追问潜在引导着人类的探求。
究竟是什么让孩子们逐渐失去了质疑精神和问题意识，变成了在别人的思想碾压之下的亦步亦趋了呢？
原因之一是不恰当生活方式隔绝了孩子和现实世界的互动。
现代社会生活方式正在逐步改变着儿童的生活，智能手机等电子产品早已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城市儿童自不必说，即使农村地区，为方便与在外打工的父母联系，儿童人手一部智能手机也已成为标配。智能手机的普及是一把双刃剑，这块屏幕有可能激发起儿童的好奇心，帮助他们探求未知的世界，但更有可能把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离。我们已经很少见到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画面了，一个独自玩耍手机的儿童已成为见怪不怪的场景。
今天的人们似乎越来越关注大自然带给儿童的危险，似乎“大自然”“野外”这些词总是与危险联系在一起，而不是有趣的“户外体验”“独立探险”。一个儿童可以与你讨论他所知道的亚马逊热带雨林，但他却不记得上一次和小朋友去河边是什么时候。我们童年时期的粘知了、捉泥鳅对现在的孩子像是童话故事。
人们关注安全的同时，却忽视了儿童与大自然疏远对他们好奇心带来的伤害。好奇心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儿童在与这个世界的互动中产生对陌生事物的探究欲望，生活，尤其是大自然本身就是儿童好奇心产生的源泉。而书本和网络的间接经验一旦取代了儿童对生活的直接感悟，这个源泉将变得匮乏而苍白。
父母不正确的引导和干预也会阻碍儿童的探究精神的发展。
最近一个叫沈巍的流浪汉被舆论关注，他因博览群书，语出惊人被尊称为“流浪大师”。沈巍小时候对历史充满好奇，非常热爱，但只能偷偷买历史书读，因为父亲认为学习历史没有出息。高考时，父亲根据自己对成功的理解帮助他选择了与历史毫不关系的专业。后来
沈巍自然也就进入了与爱好差之千里的工作领域。兴趣和事业，在这两件人生大事上，沈巍总有种可望不可得的遗憾。此后，又因种种变故，他最终选择流浪街头。没有尊重孩子的好奇心和兴趣，毁掉了孩子的生活也成为父亲临终前的最大遗憾。
另一个故事广为大家所知：妈妈在厨房刷碗，听到小儿子在后院蹦蹦跳跳，便喊道：“你在做什么？”小男孩得意地回答：“我要跳到月亮上去。”妈妈赞赏地说：“好啊， 但不要忘记回家哦。”这个小男孩长大以后成为人类第一个踏上月球的人，并且留下了那句响彻大地的经典名言：“这是个人迈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迈出的一大步。”他的名字叫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假如妈妈当时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或者说：你是中邪了吧，赶紧回屋写作业去！若干年后，也许还会有人成为第一个在外太空星体留下脚印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绝不会是阿姆斯特朗。
以上结果迥异的两个案例值得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儿童好奇心面前，父母应该做何种角色？既然好奇是儿童的天性，家长所要做的就是无非就是保护好它，并积极引导、鼓励。如果一味地按照成人世界的成功标志去有意识地塑造孩子，就会抹杀他（她）的天性，毁掉本该属于他（她）的幸福。
有些教师错误的教育方式、管理办法是导致好奇心丧失的另一重要因素。
好奇心源于生活，但只有高于生活才会产生创造性。让好奇心带领儿童开启愉快的探索之旅，这应该是一切课堂教学设计的出发点，也是教育的价值所在。当今课堂教学改革不可谓不火爆，教育理念不可谓不先进，然而儿童的好奇心并没有被所有教育者真正重视，知识的传授仍是课堂的首要目标，“以学生为本”的口号仍停留在文件和笔记本上，“威权教育”依然大行其道。在有些学校，“小手放背后或桌上”几乎是儿童的入学第一课，课堂不能打断老师讲课是最基本的规则。教师的提问虽然充斥着课堂，然而学生的回答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是”“对”，偶有几个需要长句应答的，他们的回答也是异口同声。这样的问题有提问的价值吗？学生机械的回答经过大脑的过滤吗？教师控制着课堂的一切，孩子的一举一动完全是程序化的设计。久而久之，“课堂”必然变成“可怕”的代名词，“学习”必然变成一种“折磨”，儿童对世界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也逐步被整齐划一的教育磨灭殆尽，儿童头脑中即使有好奇的火花闪过，也将慢慢熄灭在威权教育的束缚里。
保护和培养儿童的好奇心是民族复兴的希望，也是时代发展的要求
在新科技高歌猛进的时代，国家之间的竞争就是科技创新的竞争，美国对于华为产品的围追堵截正是源于对中国科技发展的恐惧。没有人才，何谈科技，对于创新型人才的培养已经上升为国家政策，而质疑精神是创新型人才必不可少的品质。儿童的好奇心若得不到保护，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问题意识的缺失，没有了问题意识，质疑精神又从何谈起，而质疑精神恰恰是创造性思维的源泉。一个人思维缺乏独立性、深刻性和创造性，即使拥有高学历，也难以成为创新型人才。钱学森对于教育的追问将成为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未来社会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多元化的社会，我们的后代会面临更复杂的竞争环境，这需要他们用超群的想象力、大胆的探索精神去解决问题。而所有勇于实践的行为，都源于他们的好奇心。
怎样保护和培养儿童的好奇心？
一、整个社会应该为激发和保护儿童好奇心创造良好的环境，要引导和帮助儿童形成健康的生活方式。网络应该为儿童打开一扇窗，让他们在未知的世界里探索未来的自己，而不是摧毁他们的好奇心。国家相关部门对容易导致儿童成瘾的网络游戏要加强监管，限制网络游戏的无序发展。科技馆和科技实践活动基地的建立也有益于儿童对科技世界产生浓厚的兴趣和丰富的想象。对于农村的留守儿童，各地政府要建立健全关爱服务体系，避免他们因缺乏家长管理而脱离正常的成长轨道。同时，要丰富他们的校外活动，让他们在活动中了解自我，发展自我。
二、儿童对事物的探究既需要好奇心的驱动，也需要心理成长的安全空间。和谐的亲子关系和民主的家庭氛围对于儿童好奇心的呵护和引导至关重要。若家长持“幼者听而弗问”的态度，对于儿童的各种疑问置之不理，甚至一味打压，久而久之，儿童也就有疑不问，最终无疑可问。聪明的家长会经常带孩子走进大自然，让他们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用自己的小手触摸世界，在与大自然的接触中获得直接体验，以激发源于儿童内心的朴素的好奇。家长要敏锐地捕捉到儿童的兴趣点所在，然后引导他们以此为起点主动思考，鼓励他们积极寻找问题的答案。记得有人说过：每个孩子都有他（她）的潜能所在，这是上帝赋予他（她）的礼物，家长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帮助他（她）找到自己的礼物，并将其发扬光大。
三、儿童进入学校后，教师自然就成了呵护他们好奇心的“接力者”。教师要明白一点：尽管好奇是儿童的天性，但不是所有的好奇都会发展成对科学的兴趣，只有为儿童的好奇提供合适的土壤，它才有可能成长为智力发面的兴趣。这就要求教师必须转变传统的“灌输知识”的教学方式。教学目标的设计要遵从儿童的“内心渴求”，知识的传授要联系儿童的直接经验，活动的组织要有助于激发儿童的想象力。一位教师要让儿童明白“空气中的微粒子会做不规则的运动，温度越高，运动越剧烈”这样晦涩难懂的知识，不如先问一个问题：妈妈炒菜时，为什么会满屋飘香？这种随时随地利用儿童生活中的种种事实，激发他们思考的教学方法往往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当然，呵护儿童的好奇心，培养他们的问题意识和探究精神，首先要打破他们对权威的迷信。要让他们明白，老师讲的不一定都是对的，课本也不是永远正确的，整部科学史其实就是科学家们克服错误、追求真理的历史。
当下教育改革的关键是打破人才“模式化”复制，倡导“个性化”培养，而呵护儿童好奇心，鼓励儿童探究精神正是“个性化”培养的必然要求。儿子日记最后那句闪烁着人文光辉的话语尤其令我感动：希望两个小蝌蚪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能够自由呼吸，快乐生活！是的，每个小蝌蚪都有它自由呼吸的权利，我们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提供一块垫脚石，让他们浮出水面而已。最后，希望两个小蝌蚪所引发思考能够继续下去，让所有儿童在他（她）的求学生涯中能够得到张立新这样的名师点拨，扬好奇之帆，乘思想之舟，达科学之岸。
2019年4月20日于济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