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日凌晨，音乐人李志的跨年演唱会已近尾声。

大家还在期待整场最高潮的狂欢，李志却朗诵了一首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

这首诗叫做《回答》，写这首诗的人笔名北岛。

北岛原名赵振开，浙江湖州人。北岛这个笔名是同是诗人的好友芒克取的。

芒克觉得，赵振开外表冰冷，孤立。祖籍南方，却选择在北方游荡，所以他是一座漂在北方的孤岛。

北岛是个分外契合气质的笔名。

多年以后的今天，北岛这个名字听起来依然冰冷孤傲。而这个笔名下一首首震颤时代脉搏的诗歌，沉重却充满了力量。

饮冰十年

1970年春天，北岛和朋友们在颐和园划船时，有人朗诵了这样一首诗。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 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我之所以坚定地相信未来，

是我相信未来人们的眼睛——

她有拨开历史风尘的睫毛，

她有看透岁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们对于我们腐烂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怅，失败的苦痛，

是寄予感动的热泪，深切的同情，

还是给以轻蔑的微笑，辛辣的嘲讽。

我坚信人们对于我们的脊骨，

那无数次地探索、迷途、失败和成功，

一定会给予热情、客观、公正的评定，

是的，我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评定。

朋友，坚定地相信未来吧，

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人类的历史都有惊人的相似，有智慧凝结出的文明之花灿烂绽放，也有迷失于黑暗让原罪肆虐猖狂。

1970年正是那个原罪肆虐的巅峰时期。

当黎明已看不到曙光，生命的存在都是满篇悲凉。“相信未来”四个字像一记重锤击打在北岛心上。

这是诗人食指的一首诗，名叫《相信未来》

原来诗歌并不总是离愁别绪的黯然神伤，花前月下的男欢女爱。

原来诗歌可以用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人在迷失的黑暗里点起心底希望的灯光。

自此，北岛开始写诗。

1970年3月5日，初春的光景没有万物复苏，鸟语花香。这一年，一名叫做遇罗克年轻人在北京工人体育场被执行枪决。

因为一笔《出身论》，遇罗克被扣上了反革命的罪行。为了民主和人权，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会更浓重一些，那是因为曙光的力量已经势不可挡。

遇罗克牺牲的消息，让北岛的悲愤达到空前。他提笔写下了这首著名的短诗《宣告》。

宣 告

——给遇罗克烈士

北岛

也许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留下遗嘱

只留下笔，给我的母亲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宁静的地平线

分开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

我只能选择天空

决不跪在地上

以显出刽子手们的高大

好阻挡自由的风

从星星的弹孔里

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在一个所有人都迷失心智的年代里，敢于做一个本真的人，本就是最真实的英雄主义。

“我只能选择天空

决不跪在地上

以显出刽子手们的高大

好阻挡自由的风”

暴力强权不会让我屈服，我的双膝只留给自己坚定的真理信仰。而我之所以选择天空，那是因为自由在高处

“从星星的弹孔里

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子弹打穿了身体，也将穿透黑夜的屏障。星光透出弹孔，天边泛起血红色的光亮，那些都是黎明到来的曙光。

孤岛之所以孤傲，是因为它扛住了暴风海浪的击打而从不改变心中的方向。

难凉热血

1976年，动荡，癫狂，恐惧，绝望都开始走向了消亡。

十年的黑白混淆，是非颠倒。无数人在寒冷如冰的绝望里放弃了生的希望。但更多的人在挺过了黑暗后，对过去选择性遗忘。

这一年清明，北岛写下了那首振聋发聩的《回答》

回答

北岛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回到开头李志的跨年演唱会，依然清楚的记得他在朗诵这首诗时的画面。

紧闭双眼，用力撕扯着衣领。声音嘶哑，但每一个字都是呐喊。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过去的十年是满纸荒唐的十年。开篇两句力透纸背，一针戳中了这荒唐背后的真相。接踵而来的排比和反问，便是对这荒唐背后真相的拷问。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从荒唐到反问，从反问到呐喊。当选择不妥协，当选择坚持信念，那就请暴击来的再更加猛烈，因为不相信谬论会主宰世界，因为相信真理终将迎难而上。

饮冰十年，难凉热血。

从听到《相信未来》的那天起，北岛就开始相信诗歌的力量。因为血肉之躯会倒下，语言文字却有渗透进精神的力量

时间会将过去掩埋，但历史却永存心间，因为有些过去不能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