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来时,天色便渐渐朦胧了。不是那种浓云密布的黑,乃是浅淡的,仿佛天公研了墨,却又舍不得多用,只在水盂中涮了一涮,便染出这般的意境来,朦朦胧胧的,将天地万物都笼罩在了烟雨蒙蒙里,只隐隐约约显出一抹淡影来。秋雨笔下便描绘出了一幅颇有意境的水墨画了。
雨丝极细,斜斜地织着,不疾不徐,竟有些像春日的雨,只是到底不同——春日的雨是往下生的,催着草木发芽;秋日的雨却是往上收的,将夏日的余热一丝丝收回云中去。
我立在檐下看雨。雨脚落在青石板上,并不会溅起多大的水花,只是将石板染得深了一块,浅了一块,俨然一幅水墨。院中的梧桐树经了雨,叶子先还硬挺着,后来便渐渐垂下来,仿佛不胜其重。其实哪里是雨重,不过是时节到了,叶子的筋络也软了,再托不住整个生命的重量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每逢秋雨淅淅沥沥,街上行人便逐渐稀疏了。偶有一二撑伞的,也走得极快,似乎要躲开这凉意。其实何须躲呢?凉意是无所不在的,它从四面八方围拢来,透过衣衫,沁入肌肤,缓缓地漫进骨头里去。这凉不是骤然的,乃是一层一层加上来的。头一阵雨过后,天气便凉一分;待第二阵雨来,又凉一分。如此层层叠叠,竟不知几时才是尽头。
邻家的孩子前日还穿着短衫在院中嬉闹,今日已加了长衫。他站在门口,伸手去接檐下的滴水,接到一滴,便缩回手来,嘻嘻地笑。小孩子的皮肉嫩,大约是觉得这水沁骨的凉,有趣得紧。他母亲在屋里唤他,他却不理,依旧玩他的。小孩子的世界里,凉热不过是游戏的一种,哪里懂得什么秋雨寒凉。
雨住了片刻,复又下起来。这一回比先前更细更密,天色也更暗了些。我退回屋中,沏了一壶茶。茶烟袅袅上升,在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雾。透过这雾看外面的世界,一切都越发朦胧了,柔和了,连那淅淅沥沥的秋雨也显得温暖了几分。
忽然想起古人说的“一层秋雨一层凉”,真的是再准确不过的。这凉意不是突然而至的,而是循序渐进的,一点点加深,天气不是一天凉的,它也寻找规律,一天天变凉。
茶凉了。我倒掉半杯,重新斟上热的。窗外的雨还在下,不疾不徐,从容不迫。它不管人们是否欢迎,只是依着时节的次序,一层一层地,将凉意蔓延开来。
一层秋雨一层凉,天地节律,原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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