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大概是崇祯五年(1632年)七月,王自用、我、老回回、李自成等一起进攻蒲县,连续攻了三昼夜,愣是没攻下来。
蒲县这个地方我查过,很小,也没有高大城墙,我们这么多首领合力都没拿下,真是匪夷所思,守城的人是上鞋不用锥子——真行!可惜,不知道当时是谁在负责守备。
打不下蒲县,我们决定分兵。
我乘夜带了三百骑兵狂飙突进,奇袭了大宁县;八月,我又与李自成一起合力拿下隰州;接着,秋高气爽,一路向东,攻下泽州。
我和李自成配合配合得很好,可惜那时我们都年轻气盛,心里装着更大的天地,于是分了手。
李自成率军进入河南,打下了修武,继而威逼怀庆府城,这个只比我早出生十七天的男人真的很威风。河南的大乡绅哪里见过这阵仗,急了,立马联名向明廷上疏请求救援,河南乃是心腹之地啊,明廷的反应倒是极快,急调昌平镇副总兵左良玉赶赴怀庆。
后来李自成跟我提起过这个人。左良玉这家伙长得高大魁梧,力大过人,武艺高强,尤其擅长拉弓射箭,左右开弓的技艺十分娴熟,在辽东打过仗。后来好像辽东发生了一场兵变,蓟辽督师袁崇焕出面才平息了兵变,被处置的将领中,就有这个左良玉。
李自成说他把左良玉揍了一顿,我怀疑他在吹牛皮。
话说回来,我们分兵之后,盟主王自用率部转战阳城、泽州、高平、长子、屯留等县境,被宣大总督张宗衡、总兵尤世禄率军一路尾追,眼看跑不脱,面临被歼灭的命运,多亏李自成在河南兜了一圈又从怀庆地区进入山西,正好攻打辽州,尾追王自用的官军不得不转而驰援辽州,王自用才得以转移。
盟主倒是逃脱了,李自成就惨了,在辽州与增援的官军打了一场硬仗,损失很大,被迫跑路。
那一时期盟主王自用压力很大,对于今后义军的出路问题忧心忡忡,他甚至还想过向朝廷申请招安,当然了,考虑到他自己当时造反名气太大,估计投降不会有好果子吃,洪承畴这家伙的杀降手段,绝不是浪得虚名啊。
当时的我却相当活跃,率军连续劫掠济源、温县、修武、武陟、辉县等地,战果辉煌,各路义军首领受到鼓舞,盟主的心态也慢慢变好了。后来李自成却跟我说什么“你张献忠屡屡获胜,因我大战官军主力之故”,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怀疑这家伙嫉妒我的用兵才华。
但是好景不长,崇祯六年(1633年)初,各路义军面临被陕西、山西官军和辽东军围歼的局面。
说实在的,那时候论兵力、战斗力,义军都远不及官军,尽管我们组成了几次联盟,但是内部派系庞杂,山头众多,每股人马的独立性很强,很难集中兵力进行大规模的作战,所以与官军正面交锋干大仗,义军总是吃大亏。
不过,我始终认为,优势和劣势不是绝对的,是可以互相转换的。我的做法就是“避实就虚,流动作战”,说的直白点,就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
在我的成功示范下,各路义军基本不再联合打大仗,而是分别出击,各搞各的,我们一路劫掠府县,抢钱、抢粮,扩充人马,完事后立马换下一处。
官军根本跟不上这个节奏,穿官靴的永远没穿布鞋的跑得快,义军越打规模越大。
记得那年正月,各路义军陆续向东跨过太行山,进入顺德、真定两府地区,如同一把尖刀插入了大明国的心腹。明廷得知后,为了保护京师的安全,严令大名兵备道卢象升和山西官军围剿,另调通州兵二千,昌平兵二千,保定总兵梁蒲部八千人助剿。
那波官军里面,卢象升是个狠角色,据说这家伙在崇祯二年(1629年)得知女真人进逼京师,他真有种,自己招募了一万多人入京勤王。女真兵退后,大概皇帝被他的忠义感动,他得以整治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他带的官军军纪严整、军容威武,人称“天雄军”。
按我的白话说,这个哥们儿很有个性,能打仗。
义军当然不笨啊,一看官军来硬的,就巧妙地避开,在山西、河北、河南接境地带不断兜圈子,看情况出击,这样就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官军很是被动,如同被人牵了鼻子。
我却没有随义军大部行进,而是自己开辟了一条战场。我率部从山西辽州至榆社、和顺,再克寿阳、榆次、平定,形成对太原的威胁。
然后,那年二月,我率部由山西南下,经陕西,进入四川,相继攻克夔州、大昌、大宁、新宁,直至保宁、广元。这是我第一次入川,这次入川并没有遭受官军多大抵抗,比较大的收获是对四川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六月我率军东出四川,到达河南西南部的淅川、内乡,后与义军大部会合。
义军开始发展态势十分有利,但随着朝廷在河北、河南加强了防御力量,曹文诏、张应昌、左良玉和邓玘四总兵的不断追击,我们被迫转入太行山区。
那一段岁月真的是很难,在太行山里缺衣少粮,兄弟们四处打猎、挖野菜。然后,我们向豫北地区打秋风。
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大明璐王朱常淓,听一个舌头讲,这个王爷自号敬一主人、敬一道人,是朱元璋十世孙,好像论辈分比当今皇帝还高。据说这家伙会自己做琴,美其名曰“璐琴”,还喜欢书刻。有机会我一定去搞一张璐琴。
他分封在卫辉府,这一带的收成据说都是供他开销,我的佛祖啊,他得多有钱!我们跑到豫北闹事,越闹越大,他坐不住了,给侄儿皇帝写信,请求朝廷派兵灭我们。皇帝看叔叔来信了,不救不行,于是命倪宠、王朴任总兵,太监杨进朝、卢九德为监军,统京营兵六千往豫北剿灭我们。
官军越聚越多,义军主力逐渐被压缩在河南的黄河以北,不幸的是,义军盟主王自用在河南济源与邓玘交战,中箭,病死。
盟主没了,义军各部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没法打秋风了,粮食给养十分困难,顾不上给盟主风光后事了。官军那时正在围拢,河南兵八千多人,山西、河北和京营兵两万人,曹文诏手下三千关宁精骑,云集在晋、冀、豫交界一带,再这么下去我们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当然了,我们不是兔子。小崽子们缴获一个瓷瓶,说是元青花,大惊小怪的,非要我去鉴赏,其实我哪里懂那玩意儿啊,先写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