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从青树子经过时,总有去找路桂花的冲动。路桂花是儿子的小保姆,那年十八岁,现在也该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儿子出生到上幼儿园期间有过三个小阿姨,其中时间最长最能干的也最有个性的是路桂花。她是我从所谓的人集上领回来的,大眼睛,满脸雀斑,有着一张成熟的脸和一个与脸极不相称的孩子般未发育的瘦小身材。因为没有中介,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资料,加上各种小保姆虐待儿童的传言,我起先总是不敢相信她。她对我的不信任很是生气,又无可奈何。她是邻县青树镇的人,家在这里著名的风景区之间,很是见过点世面,所以自信地跑到城里找活干。很快,她的能干和自信就显露出来了。
当时我还在中学教书,24岁,一个长大的孩子,脾气性格未成型,经济也比较拮据。儿子自小体弱多病,工作忙,早出晚归,回家时几乎就要瘫软下来。路桂花平时既带孩子又做饭。住在机关的单身楼,没有厨房,在过道里支着电炉子炒菜,她能把土豆丝切的和丝线一样匀称的细。孩子发烧,她自做主张地用蜂蜜给孩子提肚子,居然就好了。哭闹的孩子她带到院子里转一圈竟然就熟睡了。渐渐的,我从疑惑她能否带孩子到信任乃至依赖了。
随着我们的熟稔度的增加,我俩也开始有了一些争执。我诧异地发现将所有的葱,蒜苗剥得只剩下寸把长的白段,白菜和卷心菜只留下一点嫩嫩的菜心,其余的通通扔掉。我絮叨她两句,她委屈地说我们都是那样吃的,剩下的是喂猪的。我疑心她家的贫困或说法的真实,只到多年后在农村做新闻调查,才知道交通不便的地方农民种菜吃不完也卖不掉,所以就只捡好的吃,其余就喂牲口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机关里各种各样的花草相继开放:梅花、樱花、桃、李、杏....姹紫嫣红。路桂花有一天突然问我:哪种是桂花?我很诧异,问:你没见过桂花吗?她有些羞愧地说是。我告诉她桂花秋天才开,这些是春天开的花。她问我桂花好看么,我说好看,尤其的香,米粒大小,很独特,我特别喜欢清晨时桂花树下一片金黄和那种撩人心肺的异香。她问我桂花有益吗?我说可以做香料,她恩了一下,似乎有些失落。过了一段时间,她又问,怎么樱花开了不结樱桃?我告诉她机关里种的都是观赏花,不仅樱花不结樱桃,桃李开过也不结果子的。你们城里人有毛病啊,好好的不种果木树,尽种些看看后没有一点益处的东西。她又指着路旁的小叶女贞问,这是茶树吗?我说不是,也是一种观赏植物。她叹息着,说,没益的东西。
荠菜,鱼腥草开始上市了,我兴冲冲的买了很多,包饺子,炖汤,凉拌....忙得不亦乐乎。路桂花很惊讶的问我从哪里采的,我说市场上有卖。她又嘟囔了,说,晓得你们城里人咋回事,我们辛辛苦苦种的菜你们不吃,偏吃这些喂猪的东西。我说这东西是纯天然的,既新鲜又有营养,比种的菜好。她撇着嘴说,要真好老祖宗早都种了。那是你们城里人成心折腾农村人。我无可奈何无法沟通的摇头....
年纪越大越是固执的认为自己认可的生活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我们都可以在大众或小众的刊物中找到支持自己理念的理论根据。好在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有着自己习惯的生活圈子和生活轨迹。现在回想路桂花,到觉得她的观点充满生活的智慧,取舍只在于有益或者无益的话,生活一下子就简单(时尚的说法是简约)了。仔细想想,给我们生活中带来烦恼的往往是那些“无益”于生活本身却被我们看作是生活品质衡量标准的东西.....看着弘一法师留下的墨迹,感悟最深的是:真正的好书法是没有任何"书法"痕迹的拙朴之作。生活呢?最美好的生活应该是最简单的生活吧?